“不知道,但我猜一定和冯豫...”
言思清尚未说完,宴会厅就被一声嘹亮的尖叫划破。
所有人安静了下来,回过神后,一窝蜂地都朝声音的来源跑去。
拨开人群,盼儿来到酒桌旁,只见白邦宁一手死死地握住了春城,嘴里念念有词:“你下东西了,我看见了。”
春城争辩道:“那是渡边先生治头晕醉酒的药,你瞎闹什么!白邦彦呢,怎么没人管她!”
盼儿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拉开了白邦宁的手,扶起了春城,“姐姐快起来...”
眼角里,她看见渡边往这里过来,忙抬头道:“白邦宁早已得了疯症,在这样的场合推推嚷嚷的,这样没规矩,是谁放进来的?春城姐姐扭坏了脚,求渡边先生主持公道,将白邦宁打出去吧。”
白邦宁眼睛瞪得老大,脑袋不住地晃动着,口中依旧念叨:“她下药啊渡边先生,她,她下药啊......”
渡边不知信了没信,缓缓下蹲,指尖沾起掉落在春城身上的白色粉末,在指腹之间细细摩挲,抬眸,眼色紧紧地黏在春城的脸上。
春城回看着他,眼神不由自主地闪躲,“我,我不是故......”
盼儿刚想出声打断,眼前飞过一只破碎的玻璃杯,速度极快,谁都没来得及反应,那高脚杯已经直直地插入了春城姐姐的脖子。
盼儿的身后,白邦宁面无表情地又将高脚杯拔出,春城动脉里的血瞬间四溅飞射,喷到了盼儿脸上,叫她唇间腥味四溢。
她颤抖着抬手,抹开眼前的血海,看见春城姐姐脸上的血管暴起,整个人抽搐着,盼儿抬手要扶,却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力,不由自主地喊起来:“医生......医生!救命啊,救命啊!”
伤得是大血管,春城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气息,直到咽气,眼睛都睁得滚圆,看得盼儿头脑一片空白。
白邦宁一把扑进了渡边的怀里,发疯了似的喊:“她死了,我替她,我替她,你出国的船呢?带我走,带我走吧,你上次就说过要带我走的,我要走,你的船在哪儿......”
渡边的眼神在春城脸上长久地停留着,几度开口,却说不出话来,盼儿想伸手替春城合上眼睛,也被渡边制止。
“邦宁!”白邦彦终于跑来将妹妹一把拉起。
和白邦彦同时过来的,还有盛武杰。他蹲下,从身后环住了盼儿,替她擦干净脸上血迹,小声道:“盼儿先起身,好不好?”
盼儿眼泪已流了满面,转身朝着白邦宁又打又骂,更想抽自己的耳光,跪在春城身边,哭了不知道多久。
整个宴厅都已安静,连冯绍祥都不再多言。渡边嘴角颤抖,怔怔地盯着春城,自己抬手,替春城合上了眼睛,朝盛武杰鞠躬,道:“拜托武杰先生,请一定厚葬于她。”
盛武杰点点头,请人通知了春城家人,又令亲兵将白邦宁押入大牢,白邦彦拉住了盛武杰的胳膊,神色复杂地小声问道:“邦宁她...”
“公事公办。”盛武杰冷声拒绝了白邦彦的请求,浑然没有因为自己有求于他就乱开后门。
“先把她抬出去吧。”冯绍祥发了话,“宾客盈门之间,躺着具尸体算怎么回事啊?”
盼儿瞪了冯绍祥一眼,转而一想也确有其事,春城姐姐爱漂亮,定然不会想自己这幅惨状被那么多人看见。
尸体被蒙上了白布,抬到了门口,盼儿坐在台阶上陪着,盛武杰到她身边坐下,拿了双合脚的平底皮鞋,换下了她脚上的小高跟,两个人枯坐无言,各自为自己心里的愁事伤心着。
没多久,小文赶到,盼儿赶紧起身抱住了小文,没叫小文看见春城的死状。
孩子躲在盼儿怀里,留了一只眼睛盯着担架上的白布,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盛武杰在身后扶着盼儿,摸了摸小文的头,小文抬头看见盛武杰,便一股脑地栽进了盛武杰的怀里,哇哇地哭开了。
他毕竟已经十多岁了,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哭了好半晌,眼泪都流干了,嘴里却没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道:“姐姐说过,要海葬。”
盼儿抹干净他脸上的眼泪,问:“真是春城姐姐说的?”
小文望着天,轻轻点了点头,“那东洋矮子走了之后,姐姐就说过的。活着的时候走不了,那就埋到海里,总有一天,能走成的。”
想起前日刚与姐姐签定的协议,盼儿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心里恨毒了自己,又恨毒了白邦宁这疯子。
盛武杰蹲在小文面前,轻声道:“海葬无法立碑,小文确定春城姐姐愿意吗?”
小文点了点头,道:“是姐姐亲口说的。”
盛武杰起身,朝身后人道:“就按小文说的办吧。”
他刚起身,赵副官又来到身旁,不给他片刻的消停,在他耳边道:“报告。里头又出事了,司令速去。”
盛武杰按了下太阳穴,沉声道:“你...你把白邦彦带过来吧。”
他双手把着盼儿的肩膀,要她转身过来,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在她背上摩挲,“哭多了眼睛不好,心都要被你哭碎了,快别哭了好不好。”
盼儿朝盛武杰的胸膛轻捶了一下,“春城都,都......我为她哭几声怎么了,都,都怪我......”
盛武杰握住盼儿的手腕,他仰头轻叹,呼出的气息在冷夜里凝成水雾。
这手腕好细小,平日里盛武杰一只手能握她两个。这样娇小的人,怎么能往外头送呢?盛武杰忽然悔青了肠子。
“盼儿往后,不论如何都别哭,要吃好,喝好,睡好,就跟现在一样,知道吗?”
盼儿沉浸在亲友离世的悲恸里,没听出盛武杰话里的离愁,“我...我没资格吃饭,我对不起春城姐姐...”
身后,白邦彦的脚步近了,盛武杰手里的力气却舍不得放,将盼儿抱紧,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仿佛再也抱不到这具身躯似的。
“...疼,你轻点啊。”盼儿被勒得喘不上气,捶着盛武杰要他放手。
盛武杰道:“盼儿,你先回家吧。”嘴上说着,手臂上的力气却还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