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亮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朝楹脚步一转靠住前台，将杯底缓缓磕上去，再次转头聚焦到了会客区那边。
这几日彤垆市不断发布高温预警，引得网上许多段子手开始拜后羿。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不少人宁愿选择早起来一趟，也不愿起床后顶着炙热阳光出门受罪，因此此时的会客区已不复上午的盛况，空荡一片，统共只坐了三四桌人。
因为记住了反光出现的大致位置，朝楹很快就找到了根源所在。
会客区角落一处坐着一男一女，从女子背影判断，应是钟心扬。
背对前台而坐的钟心扬对面，是一位青年男子，黑T恤黑牛仔裤，穿着十分阴沉。他正在说话，头和身体虽一直轻微晃动着，可双手却一直隐在桌子底下，从未放到明面上。
有桌角和钟心扬的遮挡，想辨认他的手在桌底干什么并不容易。
未免被发现，朝楹一直装成随便乱看的模样，不时移动着视线。几次之后，终于看清了那人隐在桌下的手——以及他手上的手机。
那手机通体覆着黑膜，融在他黑衣黑裤的背景中，远看起来混若一体，格外难分辨。只是手机背面朝上，镜头偶尔会被漏进桌底的光束照见，巧合之下晃了朝楹的眼睛，这才被她察觉。
这原本算不得大问题，可……
朝楹捏紧了杯把，紧盯着那桌面边缘放着的两部手机。
一个是钟心扬的，她见过。
那么，另一个就必定是那男子的了。
双卡手机兴起之后，同时随身携带两部手机的人并不常见，更何况是这种明面上放一个，暗处又藏一个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明面上那个不过是遮掩手段，是让人放松警惕的伪装，暗处那个，才是真正的目的。
朝楹心中立刻有了猜测。
再看那人还不知收敛，手机镜头一直朝前送，手指更不停捏着侧面按键，一下又一下用着力，隔几下还换角度似的挪上几分。
——俨然是在偷拍。
朝楹心头名为“正义”的火苗顿时燃了起来。
为免冤枉人，也为先拉钟心扬出困境，朝楹搁下杯子快步朝那桌走去。
她站在远处时还不显眼，可一个大活人直愣愣走来，男子自然不会注意不到。他手下一动，当即将手机隐入腰间，眼中精光乍现，十分警惕地望向朝楹，面上却仍维持着略带刻意的笑。
结果朝楹并非来找他，只在走到桌边后对他浅浅点了下头，而后俯身靠近了钟心扬。
“心扬姐，我那边资料遇到点问题，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吗？”
她面带忧愁，圆杏眼因皱眉的动作被遮挡了四五分，瞧着当真像在犯愁。
男子暗暗松了口气，刚萎缩的胆子再次膨胀，目光竟直白在朝楹身上逡巡起来。
未免打草惊蛇，朝楹虽觉恶心，却只作不知，苦兮兮瞧着钟心扬。
钟心扬当局者迷，本不该中途抛下客户离开，但总觉得从朝楹眼中接收到了些不太平常的意味，犹豫两秒后，终于还是转头看向对面男子。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新同事，流程不熟容易出岔子，我去帮她看一下，马上回来。”
她个性虽雷厉风行，可面对客户时，话术运用还是非常得体的。男子被她哄得身心舒畅，当即表示不会介意。
若不清楚他偷摸干了些什么，只怕真要以为是位善解人意的绅士了。
直走到前台边，朝楹才开口。
“心扬姐，那人有签约意愿吗？”略一思索后，她决定先这样问。
从钟心扬离开工位到现在已有一个小时，这样的时间，就连时襟泽那种“话痨式聊法”都该进行到签约步骤了，如果那人还没有签约意愿，很可能真是单纯为偷拍而来。
毕竟签约需要采集身份证信息，和自填的问卷不同，上报备案后会直接关联实名系统。
如果是有案底的人，走完这一流程后，绝对会被查出来。
朝楹虽没用引导式提问，但当真问到了点上，钟心扬似乎早有此困惑，也不追问她的目的，直接答道：“说来我还觉得怪呢，这人一提到签约就顾左右而言他。以往若遇见这情况，多是客户签约意向不足，要么访谈中途便草草回绝，要么匆匆离开，回家再考虑几天……”
朝楹：“那人不是吗？”
钟心扬：“他的访谈已经做完了啊，只是一直在询问合同细节，看着像是很有兴趣，可一提签字，他就总抛新问题让我给他解答。”
钟心扬没有直说，但意思很明显——她觉得这人在拖时间。
朝楹再不犹豫，趴在前台叫田丹丹。
田丹丹一直背对着她们给打印机换墨，墨盒用久了老化漏墨，浇了她一手红红黑黑的墨汁，弄得她头疼不已，因此她没注意到会客区的状况，也没分心听朝楹和钟心扬刚才的话。
“怎么了？”她走近些，从桌上抽了张纸巾，使劲搓着手上的墨迹。
朝楹：“我记得玉姐提过，会客区有很多监控？”
田丹丹还在跟墨汁较劲，半天反应不过来，倒是钟心扬敏锐察觉到了朝楹的严肃，忙回道：“是有不少，毕竟是跟客户接触的场所，有监控摄录，日后有纠纷也好做证据。”
朝楹点头，果断道：“丹丹，打电话叫楼下安保上来。”她停顿了一下，旋即又接了句，“另外帮我调一下会客区监控画面，我看看方位。”
毕竟不是国安局一类的机密机关，况且监控录像会实时备份，出了问题随时可以调取，因此公司并没有安排专人24小时盯着，只由各层前台自行查询。
田丹丹瞪大了眼睛：“怎么了这是？怎么还要调监控？”
朝楹不敢回头，怕被那人发现是在谈论他，凑近低声嘱咐二人：“你们注意不要往会客区看……我怀疑有人把手机藏在桌下偷拍心扬姐。”
这话一出，钟心扬当即怒了：“什么？！”
她下意识捏了捏商务装短裙的边缝，庆幸自己今天穿了层厚黑丝袜。
不过再转念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