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康回到家,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她没敢直接进家,跟着金忠回了他家。
并州是金忠老家,他的几个兄长先后战死,就剩了他这一个孩子。他娘听说并州观音庙很灵验,观音大士福泽庇佑整个并州的小孩儿,这里的孩子存活率比其他地方高很多。他娘就倚着他体弱的名头,带着他回到了并州。其实是想躲开皇帝,免得小儿子再入了圣眼,早早就得上战场。
镇国将军的权势真正大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有反心,这圣元国朝夕便要易主。幸好,镇国将军有滔天的权势,却没有滔天的欲望。辅佐天子,保家卫国可谓是尽忠尽职。
镇国将军京城的府宅是御赐的地界,雕梁画栋十分的气派。这并州老宅却十分低调,没有专门划出地界,方圆多少米不许有其他人家。也没有过分的装修,跟这周围十来户人家明面上没有任何区别。
钱康就住在他家隔壁,钱老爷发家以后花重金购了这三进的院子,祈佑能蹭蹭镇国将军祖宅的贵气,让后代子孙也腾达一把。
可惜呀,没想到,不仅没有蹭着将军府的贵气让钱康学好,反而把将军府仅剩的独苗苗带坏了。钱老爷每次回家路过金宅都分外的心虚,生怕金将军回来找他算账。
“娘哎——”
金忠刚迈进院门,就扯着嗓子大喊着找娘。
管家快步上前,迎着他们往里走:“哎哟喂,少爷您可回了,夫人老早就等着您了。”
金忠大跨步紧走,钱康赶紧小跑着跟上去。
金夫人正在佛堂跟观音庙的方丈谈论佛法,金忠那一声娘就像梆子似的,一下子将她从佛海震回俗世。
金夫人和方丈相视一笑,方丈行了个佛礼,随着金夫人一起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金忠飞一样扑过来。
金夫人赶忙伸手扶停金忠,嗔怪道:“这么大小伙子了,当着方丈的面,成何体统。”
金忠嘿嘿笑,也没接金夫人的话,只双手合十朝着方丈念了句‘阿弥陀佛’。
方丈颔首,跟他们告别,领着小和尚回了观音庙。
钱康躲在拐角,直到方丈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她才甩着两只胳膊蹦跳着聚到金夫人和金忠跟前。
金忠正搂着金夫人撒娇,钱康舔着一张脸凑过去,跟金忠一左一右搂着金夫人晃啊晃。
金夫人一手摸一个脑袋,眉眼间满是慈爱:“你们这两小猴子,这是又闹出什么麻烦事要求着我了?”
“哎呀”钱康做出一副委屈样,“我们乖得很,哪里舍得让您天天操心,操心多了会老的。前个咱们去逛街,几个见着的同窗都问我‘那是哪家的漂亮姐姐’。”
“就是呀娘,您这么美,跟我爹在一起,那是便宜他了。”
金夫人啪啪各拍了二人的手一下,笑骂道:“马屁精。”
钱康腆着脸抓着金夫人的手摇:“夫人您派人去跟我爹爹说一声,就说我今天就宿到您这儿了,成吗?”
也不怪钱康不敢回家,钱老爷打她那是实实在在的挥鞭子,金夫人有幸听到过几次隔壁院儿传来的嚎叫,嚎得那叫一个惨。钱康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嚎得金夫人心都颤了,她这唯一的小儿子挨打时也是一样的嚎法,一瞬间钱康的嚎惨声叠在了金忠的脸上,金夫人登时就坐不住了,派人去将钱康接到这边。
钱康这人,在谁疼她这方面眼力见特别足。打那次以后,隔三差五就往这边跑,跑得多了就撞见了金忠。这两人一拍即合,金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融入了钱康的小团队,四个人更在不久之后就成了赫赫有名的并州四害。
“你呀,也该学着乖一些,少惹你爹娘生气。”话虽这么说,金夫人还是冲管家使了个眼色。
钱康见管家出了院门,心下一松,歪头靠在金夫人胳膊上:“那是他们自己要生气,您看您就不生气,我要是您的儿子就好了。”
“那感情好”金忠哈哈大笑道:“那咱家院儿里得多备一口棺材!”
金夫人脸一黑,登时就要训斥。
“夫人,我来接康儿。”钱老爷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院门口,弓着背冲金夫人施礼。
钱康脖子一缩,鹌鹑似的躲到金夫人身后。金夫人捏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还没等金夫人开口,就听钱老爷倒豆子一般吐槽道:“今日夫子堂的夫子找来了,说他前日藏了同窗的书,还把马尿浇到夫子鞋上。前日就躲了一天,昨日又是没找着他人。今日无论如何您让我带小儿回去,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钱康身子抖得筛糠一般,幅度大到金夫人都忍不住往后看她,金忠也斜着身子探到金夫人身后。这一看,金忠差点乐出声。
只见钱康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大眼睛泪汪汪地注视着金夫人,小嘴抿成一条线嘴角往下撇,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金夫人的心都疼抽了,金忠性子耿,平常偶尔还向她撒撒娇,真遇到这种情况,那是梗着脖子挨打,疼得受不了也就是边嚎边跑,从来没有过用这种软姿态向她撒娇。
钱康顺着金夫人的衣袖,把手塞到金夫人手心里,金夫人安抚地捏捏她。钱康泪眼汪汪地回应金夫人一个牵强的笑。
金夫人转过头,瞧瞧眼前等着领孩子的钱老爷:“你先回去,这事儿我来处理。男孩子哪有不皮的?康儿这孩子我瞧着不错,就是淘气一些,等再大些就懂事了。”
“夫人……”钱老爷欲言又止。
金夫人摆摆手:“你先回去,咱们邻里街坊的,我也是疼他才替你管他。康儿如今都十三了,半大的小子也是要脸面的,时不时挨揍像什么话。”
“哎……”钱老爷叹口气,无可奈何回去了。自己家儿子,自己不能做主教训,这叫什么事。
钱老爷走后,金夫人将钱康拉到跟前,问道:“你爹讲的属实吗?”
钱康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属实……”
“为何藏同窗的书?”
“他说我爹送往上学堂不如送头猪。”
“为何用马尿浇夫子鞋?”
“就……就是希望他能一马当先平步青云之类的……”钱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