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突然有点明白郦长瑶,也突然有些明白她所看过来的那个几乎木然的眼神:“远远不如。”
这让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冰冷的懊悔,一如河边那夜,一如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其实是“人吃人”的那个晚上。
一个山脚小镇上的小镖师的女儿,武功低微,竟然想要向盘踞整个江宁府的山安堂复仇。
以卵击石尚有卵壳,螳臂当车尚有一臂,可郦长瑶就算豁出命想去报复,估计连山安堂的堂主都见不到,就已经殒命。
山匪夺命吃人,可更有吃人者,他们不用刀,他们手下都是刀。
“我帮你。”温柔伸手拉住郦长瑶的手腕,她看着郦长瑶,因为认真而微睁的眼睛圆溜溜的。
苏煜静静看着温柔同郦长瑶对视,却忽而想起初见时温柔帮自己折芍药,那个时候温柔耳边珍珠莹润,步摇叮咚。
这两日温柔犯懒,只用发带扎好了头发,乌发吹落,一双眼睛却比当时更亮。
郦长瑶闻言,微怔,片刻后她却笑着摇头,伸手拍了拍温柔的手背:“我并非真的没有半点办法。”
“江家小姐不是个愿意认命的人,有人想要她被迫嫁人生子远走他乡,比要她命还让她愤恨。如今,她回去,必然会以此事攻讦她伯父一家。而这件事,也必然和她伯父一家有关,和整个山安堂有关,否则她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被劫走,或许本就在她预料之中,在被囚禁期间,她仍有心思打整自己,丝毫不怕有人见她丽质而对她动手。显然,她知道自己是被内定好了去处。”
郦长瑶轻叹一声,看向苏煜:“我不知道江家小姐为何对姑娘你诸多忌惮,但想来她那般的人最忌惮的就是有人猜到她心思。姑娘既然能让她忌惮,必然也是极聪慧的。既然如此,姑娘想必也猜到我和师妹们为何此时不先行返家,而是想要同江家小姐一同前往江宁府。
我们的确试图从江家小姐的动作里找到策划这起谋害的人。”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一个算计,但对于我们而言,却是亲朋的血。”郦长瑶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不知道江家小姐会不会因为一些事情而向某一方妥协,但我们谁都不想放过。”
“你不打算放过江珠娘?”苏煜看着郦长瑶,她并不算美,甚至长得令人感到乏味,连一双眼也木楞楞的。即使谈论着复仇,打着颤,那双眼睛也还是死寂的,就像完全燃烧过的那一点点焦痕。
“何谈放不放过,又有谁放过我们?”郦长瑶了摇头:“我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也知道护送任务是镖局接下的,江家小姐并无故意害我们的心,但他们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意拨弄他人,就不能怪别人对他们举刀。任何一场局都不会尽数落在一个人手中。”
“我也知道两位前来找我所为何事,我只希望两位能在和江家小姐分开时带着我们走一程,好让我们避开江家小姐的人。”郦长瑶虽然口中所称是“两位”,话却是对着苏煜说的。
“我可以带着你们避开江家小姐的人,”苏煜盯着郦长瑶:“但接下来同路之时,你所察觉的江珠娘的所有打算,你都需要同我们说。”
“一言为定。”郦长瑶应下后,略作思索,重新开口:“江家小姐父亲旧事,恰好是我父亲同我讲过。江英和是江宁府当年豪侠,路遇不平,拔剑相助,一双春潮秋水剑是江家难得的天骄人物。自平定智高之乱后,同成都府路的唐门嫡系结亲,当时我还年幼,但镇上江家粮铺施粥给自家小姐积福德我还有印象。”
“如今江南路,朱勔横征暴敛,朝廷几次三番更换交子引子,只有川峡四路交子尚能兑换。想必唐门势力借由交子兑换,从成都府路向外扩张。既如此,裁决交子之事的人,必然身居朝廷高位,同唐门有往来。江家虽久居江宁府,近些年来,县上其他字号的商铺却日渐增多,想必日子并不好过。如今,同唐门的这门亲事成了紧要之事,江家小姐一个父亲早死,母亲名声不显的小女子,若是独女,倒是对山安堂堂主无害,偏偏她有自己兄长。”
“江良震,人虽年少,却已经有人夸他颇有父辈风采,反倒是山安堂堂主的儿子没有什么名声。既如此,山安堂堂主如何能将唐门这样的大势力拱手送给侄子当靠山。”郦长瑶斟酌着话语:“此次江家小姐出行,准备万全。回去路上却先是遭遇家中变故,一些好手和兄长只得离她而去,再是雇佣镖局出现内奸,她一个弱女子落入贼巢却还能碰上难得有个长相端正、说话斯文的‘好人’,同她定情同她私奔。”
“太巧了。”郦长瑶只一叹:“一个聪明人,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一个聪明人,只会让这一切都变成安排好了的。”
“所以,这真的都是江家人干的?”温柔茫然看着郦长瑶,明明她是将江珠娘救出来的人,此刻却觉得自己在听评书,在听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故事。
“等我们回去,这件事就必然会变成是江家干的了。”郦长瑶把这事掰碎了,同温柔苏煜讲:“首先,两位出身高门,又是侠义之士,救了我们一群弱女子,能证明江家小姐确实落入贼巢。而我和师妹们是镖局的人,自然会力证是有人潜入镖局,和其他人一同暗害了整队行人。事到如今,还有一环,那就是那个引诱江家小姐的贼寇,可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说不了话,自然会有人替他说话,想必会有人证明这人同江家有关。”
“江家小姐的确是分了银子给所有女子,也请衙役送女子们回去。这是好事,但这次遭灾的女子,回家后有几个不会遭遇闲言碎语,尤其是议亲之事。”郦长瑶摇头:“衙役送她们回去,能保证一路安全,却也坐实了她们进了贼巢。若是还有气性,那三两银子正好是路费,前去投靠她的路费。
从一开始,她就有意隔开两位和我们这些被救下的女子之间的联系,又通过行动间的仪态,让不少女子下意识服侍她。须知,救出来的女子,大半是给地绅家做女使仆役的,被规矩教训磋磨过,又被山贼欺负过,心中不安得很。因此翠荷有眼力见地跪下后,她们都跪下了,而大半人跪下,剩下的人如何站着?”
“她的确做了好事,的确是个好人,但也不影响她招揽手下。”
这是郦长瑶对江珠娘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