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所赐之物?
柳元初垂首,蓦的想起她触碰到棋子时所看到的景象:仆拜的信徒,石砌的雕像,和从被献祭者手腕流淌下的,一滴一滴的血。
这个所谓的“神明”所赐之物,与她从棋子中所得知的“神明的赐福”......有什么相关之处吗?
又或者说,二者其实为同一物?
但当下的情形并容不得柳元初去思索这些东西。一墙之隔,谈话的两人已经踏入藏书阁十三层。听这两人的脚步声,他们在藏书阁十三层中行动自如,想来修为应当与柳子濯相差不多——太微学院有这般能耐的人两只手便能数过来,而柳元初一个也打不过。
这可不兴硬来啊。
要不然与她直接去找柳子濯夺回自己那枚棋子有何不同?
柳元初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甚至都没有拔出嵌在墙缝中的短微刀,便松手由着自己的身体向下坠去。
她落到第十层的窗处,扒住窗沿,迅速开了窗钻入其中。
便在她藏入第十层的几息之后,十三层的窗户由内向外敞开,深青色的袍角从窗缝中垂落下来。
“咦?”声音轻快平和的青年将头探出窗外,望着远方密而葱郁的树林,“此处风景倒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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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在书架上,柳元初感受到些许颓丧。
她好容易才到了十三层,结果还没做什么,便被突然出现的两人打断。如今的她没有能力进入藏书阁十三层,只能暂且退避,防止被发现。
只是那两人......
是太微学院中想要获得“棋子”的人吗?
太微学院中,知晓连州雪渊的人,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多。
可为什么上一世,她却查不出与之相关的半点?
柳元初闭目,尝试感受那团包裹棋子的水团的存在。但不知是因为第十层与十三层的距离太远,还是其中重重压力阻隔,她基本感受不到水团的存在。
她叹了口气,找了个角落蹲坐下来。往十三层的那两人,不管找不找得到被她带到角落中的棋子,终是要下楼的。她便守在这第十层,看看从上面下来的,究竟是哪位院长长老。
她等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楼梯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突兀刻意,柳元初随手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册书卷,翻开装成阅读的模样。
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她手上的书册是一卷九州起源史,讲述天地初开混沌之时,九州如何形成,分为九地,而天星朗朗,悬于高空,护守州域。
这卷书上一世柳元初曾读过。
那时她对于九州各州诞生的原因以及起源颇为感兴趣,正好来藏书阁第十层借阅时看到相关的书籍,便仔细阅读了。时隔多年,此时再看,竟也勾起许多记忆来。
柳元初将书卷翻到最前面。
这卷书册后面讲的都是九州各州的起源历史,执掌各州的世家兴起与衰落,以及九州五行术大能的更替。可是在书卷的最前面,却记录了一个故事。
一个......有些类似于神话的故事。
故事中说,九州最初由神明所造,神明乃是一双兄妹,他们聚拢土地,开辟星辰,拨动天星护守各州,为世间定下规则与法度,凡触犯者都将受到惩处。
最初有人不相信这规则法度,想要兴兵吞噬其他的州域。
但野心者与他的军队还没走出家乡,便被从天而降的天火星辰湮没,化作飞灰,消失于世间。
他的惨状为世人所铭记,流传,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神明在九州上所留下的法度与规则。他们信奉,他们景仰,他们遵守。
九州从不起兵戈与战乱。
柳元初翻到记载故事的那一页,在偏下方的文字处找到自己被勾起的记忆点。
上面写“九州有灾,洪水遍世,为救黎民,神明以身为祭,于极北之地封束洪水,九州得以保全。”
“自此,世间再无神明。”
当初读这一段记载,柳元初只当是个神话,此刻再读,竟很难不将它与连州雪渊的事情联系起来。
极北之地。
连州正是位于九州最北,地冻天寒,冰天雪地。
还有那所谓的“神明”的赐福,赐物。
如今世间无有神明,连州雪渊却出现一系列与神明相关之事,再加上凭空出现的棋子,以及柳子濯奇怪的态度......
若那里与这所谓的“神明”相关,似乎便能够说得通了。
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柳元初连忙低头,装作认真的样子继续研读书卷。她藏在书架的角落处,若不刻意向这处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坐着一个人。
柳元初竖起耳朵,听那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到达第十层。她微微侧首,目光向楼梯处瞟,便看到一个身形微弓,须发参白的老者。
老者身边,同行的是一名着深青色长袍的青年人。
他们下楼的速度很快,柳元初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两眼,甚至没看清那青年人的面容。但须发参白的老者,柳元初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太微学院中的院长长老,修为达到境界之后,多将容貌固定在青年,中年时,唯有一人是须发皆白的老者模样。
因此哪怕是只看一眼,柳元初也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太素常院的院长,楚湘然的父亲,楚见溪。
柳元初站起身来,想要远远地跟随上去,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二。
但她向前走了还没有几步,便感受到眼前一阵眩晕,无边的黑暗扑面而来。柳元初不得不扶住旁侧的书架才能够站稳。
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只感受到似乎有人从背后将手放到她的肩上。
她费力的转头想要去看,可浑身没有力气,意识更是模糊,身体难以控制的向后倒去。
站立在柳元初身后的青年从容接住她。他像是自阴影中生的鬼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书架之后,没有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