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那是凛冽的北风参杂着雪粒的呼啸声。
在清雅之阁方才曲闭的白清漪,捡了个小乞丐回来。
“行主,您怎么还能乱捡人回来?”苏浅愁容满面,忙不迭跟在白清漪后头善尾。
白清漪却笑吟吟道,“这外面数九的寒天,放他一人在外。我担心迟早是要冻死。不如与我学一手好京戏,也好过在那冷冰冰的长街度日。小公子你说是不是?”
她手上牵的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身形已经抽条,像是春日里的杨柳雪后的青松,已起见长之势。
少年人身姿挺拔,粗布短褐也未折其风致半分,他大概生来就是刚毅坚韧的,眉目深邃,面容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白清漪顺他目光所及,在那案上立着的,原是一青面獠牙的红脸关公谱。
见他如此,白清漪安抚道,“不要害怕,那个称为脸谱,是为一种妆容。”
“我既知你人家道中落,遭此劫难,顺路救济,便不会再加害于你。”白清漪松了牵着墨明初的手。
抬袖遥遥一指,皓腕微露三分,指向那白雪皑皑间的清雅云楼,温声道,“此处是凤麟世,是我创建的戏曲坊阁。
“你能遇见我,想必也是有些造化的。既然在路上答应与我学艺京戏,那么也应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如果想打退堂鼓,现在还来得及。”
只有寒风呼啸着刮过这一行人,没有人说
不。
墨明初悄悄攥紧了白清漪的手指,细吟道,“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若非你犯戒律,也不会把你放回去,好不好?”白清漪腾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复又牵住他的手。
她回过头对身后的苏浅道,“你找个男丁把他带去漱玉池洗洗,测测资质再让他决定去哪一行。”
苏浅叹了口气,趋步跟在白清漪后头,干脆噤了声,带着那个孩子前去梳洗。
一年多了,白清漪已经与这具躯体糅合一致了。
想她前生,在云萍九月,盛夏转初秋,那天午时还晴空万里,京戏世家,一朝陨落。
惊怒交加下遭了寒,她还来不及等脸擦拭干净,便猛地栽在地。
流落青楼的她,被老鸨推到一间又小又偏僻还死过人的屋子里。
大抵已经是轻贱至极了,无伦是说现实中的价钱,还是那虚无缥缈的命格。
可是再轻贱的命,也终究是人命,摧折得多了,终究是熬不住的。
竟自行下了床,将仅剩的几样戏冠衣衫首饰穿戴好了,原本惨无人色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回光返照还是因为擦了胭脂,竟透出一点动人的红晕。
后来的话本子上,街头巷仪,各种华丽言辞,念唱作打好不热闹,读者看客均喟叹不已,怜少女孤苦,行这艰难路。
不曾想,上天怜她白清漪,重新走这一遭。前生的她曾下跪磕头对天发誓,必登殿堂洗去白家的无端之罪。
这一次她抬起头,望着那云楼顶端,是她着黛粉渲染,眉眼弯扬入目,染上胭脂色。眼眸深邃,流露出无尽的柔情。
扮上妆容,披上那霓裳戏服,吟唱一出千年词曲,是这少女单薄骄傲唯一的源头。
“这凤麟世原本不叫凤麟世的。”白清漪望着眼前蜿蜒绵长的长廊,和煦的挑了个话头。
右手里的少年抬起头来看他,以目光用作
询问,心直口快脆生生道,“那它原来叫什么呀?”
“落衡坊。”白清漪说完,右手中似乎被
人抓握的过了力道。墨明初握紧她的手,失神
地凝望远处巍峨的门。
白清漪轻轻回握他的手以示安抚,才道,“从前,你有没有听说过,嗯?”
“名震天下的第一戏曲派系,难人不知。”少年皱眉沉声道。
“名震天下?哈?那太夸张了。”白清漪舒展了眉目,娓娓道来,“也只不过是人多而已。
作为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戏坊,模仿它的
人有很多,这让白清漪欣喜万分。
为什么呢?
因为这戏坊虽属于私家,但总是还要和朝廷打交道。一旦与朝廷有了牵扯,那总有翻身的机遇。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一行最多统共一个面人。虽然人多,但是也到不了三面六十行那样的盛况,五行,人员刚刚够。
京戏五行,一行主学一样本领,白清漪在的第三行主修旦角身法,讲究轻柔二字。
“决定好去哪一行了吗?”白清漪笑意盈盈道。在第三行的主殿内,白清漪坐在厅堂上首,托了盏茶。
“我想留在第四行,”墨明初望着她道,“那儿的人说我适合推演,说我适合舞刀,”少年淡然道。
“刀?呀。”白清漪有些惊,“这是京戏,咱这儿没有这一行呢。”
白清漪眸光一闪,摩挲着脸颊试探道“那练刀,可不属于京戏呢。据我所知,在这天下练刀练的最好的,是老镇国公。”
“是……朝廷的。墨……墨老将军。”墨明初道。
“他和他那一把祖传宝刀,简直就是一个
顶峰的神话,”白清漪有点向往,“只可惜老
将军英姿,我是无缘见到了。”
“可怜那老将军传奇一生,最后竟不能如
愿马革裹尸,反而落得毒发身亡、满门抄斩的
下场,连那宝刀都遗失了,至今下落未知。”
白清漪倒是没注意他人异象,忍不住唏嘘一
番。
墨明初浑身棚得像只弯弓,脊背僵硬似是
板砖,这下白清漪注意到了,疑惑道,“你这
是怎么了。”
“我……我,我替墨老将军不值。”墨明初道。
“切莫多挂,毕竟谁也没有料到会是那样
的结局。”白清漪宽慰墨明初道,“既然这样,不如你去第四行如何?”
“第四行是净角,对吗。”墨明初轻皱眉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