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他人情绪的小郎君一时也不想去强求他人,当即便要道那边算了吧。
沈安泽从案前站起,与林巍阁耳语了几句,而后笑着看向裴阙音。
裴阙音心中警铃大作,只觉这厮要说服小叔子了。
果不其然,林巍阁恍然大悟地看了自家嫂嫂一眼,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阁哥儿!”裴阙音在后头唤,只是她哪里及得上十几岁的孩童溜得快。
只剩两个人,裴阙音也不再需要保持什么长嫂风度,当即瞪圆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目,“你与阁哥儿说了什么?”
裴阙音没有提他们先前之事,仿若先前二人从未见过,今日一个为小叔子一个为学生,方才见了面,所谈也只有孩子。
沈安泽也不在意,避而不答,转而道,“你来之前,林七郎应该是拜托过你来过问我对他的印象吧。”
此话一出,裴阙音只觉自己力气全打在了棉花上,对面这人仿若真要只是与她谈论学生。
裴阙音压了压周身的刺,忍了忍,露出一个端庄大方的主母模样,“还请沈先生评点一番。”
沈安泽一敛袍,含笑,只说了四个字,“前途无量。”
裴阙音自然知道自家小叔才量几何,她想问的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对好苗子应该如何继续重视培养,亦或是哪年正式开始报名科考比较有把握。
奈何沈安泽只是笑,好像听不懂裴阙音的暗示一般。
车轱辘几回后,裴阙音有些恼了,“沈先生今天是无可奉告吗?那还是不要耽误彼此时间比较好。”
“倒也不是,”沈安泽摇了摇扇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脸,“只是看到裴二娘子便觉得做脸生疼,思绪阻隔啊。”
裴阙音哪想到这厮居然还好提这事,樱唇挪动了几番,羞恼至极,低喝道,“你来林国公府果然不怀好意。”
裴阙音转身就想走,没想到林巍阁正从外面进来,身后仆从还抱着两把琴,见到嫂子要走,惊道,“嫂嫂怎么现在要走,老师说你是要与他比琴的。”
“你嫂嫂并非不愿比,只是觉得诗书画棋太过费时,不若去搬两把琴来,你嫂嫂绝对欢喜。”沈安泽当时如此说。
林巍阁看向老师,沈安泽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想到自己几句就将女郎气走,明明前世很好说话的。
裴阙音本是不愿在孩子面前诋毁老师,如今看到沈安泽还颠倒黑白,冷笑道,“阁哥儿,此道貌岸然之徒,以才学为纹饰,实则粗俗不堪,嫂嫂怀疑他另有所图,或是钱财或是……”
“嫂嫂,不是这样的,老师确实是为钱财而来。这是因为他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家徒四壁,全靠乡里接济,父亲赏识他,邀请他多来往林国公府走动,后来见他怎么仍是少来,方才知老师连车马费都堪忧,不过是外头看着光鲜亮丽罢了。”林巍阁说完后,方面色苍白,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给老师解释清白,反倒是揭了老师的伤疤。
裴阙音微愣,她前世与沈安泽成婚三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沈安泽虽然是个无父无母的穷书生,在安州这也不买那也不入,可在京城未遭远调时还是有几分阔绰可言……
她刚要反驳沈安泽手头还有紫山玛瑙头面,便又听林巍阁破罐子破摔道,“老师为求娶裴家三姐姐,又将仅有的钱财换了聘礼,其中最贵的就是一套头面,奈何现在……也不在他手上了。”
林巍阁不知道头面是怎么一回事,沈安泽当时只与他说没有了,他也只好如此描述,“总而言之,老师真的是个可怜人。”
裴阙音被这声“可怜人”震的五雷轰顶,她正要冷笑不信,却见那沈安泽当真神情落寞,一时间,她倒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直来误解了这个家境清寒依旧苦读向上的士子。
“罢了罢了,比琴就比琴吧。”裴阙音挥挥手,她现在只想早些比完早些走。
林巍阁立刻欣喜地将琴摆开,他还带了一份琴谱,说道,“老师与嫂嫂都是大师,谈你们熟识的曲子必然比较高深曲心,这我可听不懂,不若今日就选一你们二人都不会的曲子,弹新曲,看谁第一遍弹得最好,这我可就一听便知了。”
裴、沈二人俱是道好,裴阙音先是划自己不会的曲,没有注意沈安泽在旁偷偷看她的眼神。
沈安泽眼神微暗,当时去安州去的匆忙,如琴具这样的大家伙自然没有带,他是林巍阁说起才知,裴阙音原来也是琴中大家。
裴阙音翻遍了整本琴谱,几乎只有三四首未曾学过,沈安泽也差不多,还好二人最后有一曲共同不会。
裴阙音道自己先划的,便由沈安泽先谈。
沈安泽欣然应允,抬手间,琴音已是如流水淙淙倾泻而出,便是连裴阙音都不得不感慨,沈安泽确实有几把刷子。
待到裴阙音弹时,裴阙音信心满满,如沈安泽这样的寒门郎君,本就奔波于生计,又需科考苦读,往往琴技不会高到哪儿去,即便是好,也是有所上限。
可裴阙音刚起手,便意识到此曲不凡,倒不是说曲谱本身多难,而是此曲哀哀,似是主人遭受贬谪后所作,弹着弹着,仿若能与背后清苦一生的作曲人共鸣。
“铮。”出现了一个小杂音,裴阙音正要停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也恰好覆了过来。
两人俱是一震,沈安泽强撑冷静收回了手,解释道,“这个音谈错了。”
只是沈安泽说出口便后悔,补充道,“无意冒犯夫人闺名。”
裴阙音还在为方才的错音、紧接而来的触碰满脑空白,本是未意识到沈安泽错唤了自己闺名,偏他特意提点出来,心中更是大囧。
一个“音”字在沈安泽嘴里说得暧昧,反正已经输了,裴阙音站起身就想走,外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林巍阁,你让你嫂嫂送你读书,结果笔都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