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阙音不解,慢悠悠合上话本,抬眸对上连安泽。
即便是幼童,也有天然的危险感知能力,更何况是裴阙音这般细腻的女郎。
她早在东宫诸人对她的态度中领悟到连安泽对她的放纵。
除了离开,她想如何就如何。
裴阙音不解连安泽对她从何而来的倾慕,但她尝试去领会他的执念。
试想,一个书生,穷且艰时,被侯府看中,好不容易结了亲,偏生那家嫡娘子看不上他,侯爷还要拿庶娘子去搪塞,必然心生憎意。
此番翻身,必然是要十倍折辱于她,使尽手段让林国公府弃她,默不作声拿金银财宝与容□□她,大功告成再以无名无份羞辱于她,让她懊悔。
裴阙音轻哼一声,连安泽的心思不就如此。
她向来清楚,这个旧日夫君,是个拧巴的,平日里或许有几分风趣君子模样,真正有什么执着的,那是非拿到不可。
好比当初赶走石勒,他坚持赶人,也坚持不解释,裴阙音至今不知前世连安泽此为缘由。
“我不愿去。”裴阙音同样淡道,东宫住的舒适,比林国公府和林国公府在终南山下的别院都要令人舒心。
唯一令人不舒心的就是连安泽。
“孤能带你见怀明大师。”
连安泽放出条件。
“这……”裴阙音陷入迟疑。
连安泽继续诱惑,“怀明大师是讲究人,孤已与他约好。若是明日午时未能成功拜会,恐怕接下几日休想通过通传。明日卯时,孤在东宫门口相候,拜月会充当你的短期婢女。”
“我必然不会去的。”女郎羞恼道。
连安泽行至殿门的脚步一顿,浅浅一笑,抬步离开。
次日卯时。
连安泽饶有趣味地看着女郎掀开帘子进入马车。
一见连安泽也在马车中,裴阙音柳眉一挑,“殿下怎么在此?”
连安泽指指无处不在的麒麟龙凤纹饰,轻笑道,“夫人可是忘了这是孤的车驾。”
裴阙音轻咬下唇,眉间微蹙,欲语还休,连安泽心上微有不妙,就听女郎为难道,“我夫君……每次出门都是骑马的,以为殿下也……”
连安泽脸一黑,他清楚裴阙音故意激他,可他确实吃这一套,当即撩帘命人牵马来。
裴阙音掩唇,好笑地看着连安泽,悠悠道,“殿下大张旗鼓带我出来,就不担心我趁机逃走?”
裴阙音本以为连安泽会恼会羞,然而车厢内却是一刻的寂静,连安泽慢慢回首,唇角微勾要笑不笑,深深地看着她,道,“夫人尽可尝试。”
裴阙音从没见过连安泽如此严肃阴沉模样,一时被唬了去,良久才回过神。
连安泽一走,是拜月在车厢内陪着裴阙音。
拜月轻拉着女郎的手,见缝插针暗示主上对她情根深种,只要裴阙音一点头,当今太子妃的位置必然是她的。
裴阙音表面盈笑,心中厌烦,谁家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会以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方式,被提前私藏于府。
到达终南山,一众行李物什被仆从搬至皇家园林,裴阙音则和连安泽直接上山,拜会怀明大师。
裴阙音瞥过那园林位置,瞧着越发熟悉——这分明是当初在林国公府别院旁边传闻赐给贵女的别院。
那时王喜声称,贵女请了连安泽前来评教。
如今却落在了连安泽手中。
裴阙音似乎觉察到一丝不对,却因信息不完善而扑朔迷离。
“快些走吧,我的夫人。”连安泽将出神的女郎默默往山道内侧带,面上还是不虞,显然对方才裴阙音提起林巍庭念念不忘。
裴阙音故意落后一步,悄悄瞪了连安泽一眼。
两人就带了临风、拜月两个亲卫,终于在午时赶到了香积寺。
“怀明大师!”裴阙音惊喜道,没想到连安泽所说是真。
连安泽背手在后,淡笑不语。
梅花林在这个季节只剩将枯未枯叶,怀明坐在二人对面,看着窗外,怀念道,“当初殿下写赋借梅,赠予夫人,还不让说是谁所赠,只道日后有缘定会知晓,原来缘分在此。”
连安泽自怀明一出口,便觉不妙,偏生这秃驴突噜的还快,没来得及阻止,已将所有事情讲了个全面。
裴阙音抿着香茶,本要应承怀明所说,却是突然反应过来怀明不是在说佛法,而是说一桩赠梅旧事。
连安泽赠她梅花?这是哪年哪月的旧事,就是上辈子与这辈子加起来……
裴阙音怔然回眸看向连安泽。
是了,她是多出了上辈子才来香积寺散心。在这里,彼时还是世子表哥的林巍庭赠了一株几近完整的红梅。
可那梅花分明是林巍庭所赠,她才一时认为林巍庭是个良人。
裴阙音几乎是颤抖着声道,“殿下也借过梅?好巧,我夫君林国公也称在香积寺借过梅。”
“林国公?两年前还是世子的那位林国公?”怀明摇摇头,“没有这回事,梅坞中的每一枝梅皆是灵物,借梅一事须由我点头方算借出。本朝以来,唯向两位借过,一位是为讨先后欢心的圣上,还有一位,就是当初的沈状元如今的太子殿下。”
“可我那株红梅也是由寺里沙弥亲手转交……”裴阙音喃喃道。
怀明笑道,“错不了,殿下当时折好梅,就让寺中新弟子送去了。”
裴阙音脑中一片煞白,后来怀明说道佛法她也未有多少入耳。
一直挨到用过斋饭,两人回到山下的皇家园林。
月色寥寥,裴阙音步入庭中,纠结是否应去询问连安泽得个清楚。
然却一抬眸,他早已在中庭相候。
当然,对此连安泽自己的说辞是他在赏月。
“你……殿下当初怎么会想到送我梅花?”裴阙音缓步走在他身边,仰面问道。
中庭空旷,却又唯有二人,仿若他们二人如何亲密,使得裴阙音面上微热。
连安泽解围道,“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