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不必拘着礼数,“纪小公子先坐罢,也是没有缘分,琬丫头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到了今日都没有缓过来,还躺在床榻上呢。”
纪容川赶紧道:“既如此,晚辈也不好久留,百舟。”
他身后捧着大大小小一摞盒子的随侍便上前几步,躬身将东西递到吴氏面前。
“这些都是家父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吴氏见他一副事情办完就要走的样子,先吩咐李嬷嬷接过来,又欠身道:“小公子难得来一趟,又是奉父母之命而来,若是没见到琬丫头回去也不好交代,这样吧,你在这里坐一坐,我去瞧瞧咱们琬丫头今日精神气儿如何,若还不错,便让她换了衣裳出来见见客。”
纪容川很想说“大可不必”,可是吴氏容不得他反驳,一径往外走,还不忘留下一句话,“璎丫头,替我招待下纪小公子,都是世交的情谊,哥哥妹妹一般,没什么好害臊的。”
纪容川不知道这“世交的情谊”从何而来,姜璎已依依应了声“是”,走到旁边为他添茶,声音清脆,“公子请喝茶。”
纪容川身边一群文人墨客风流才子,风月场里是呆惯了的,自然不会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不自在。
可他一想到待会儿说不定又要见着那个贼精贼精的小姑娘,就忍不住皱眉。
姜璎以为他不喜欢,赶着问是不是茶不合口味,要不要重新泡一壶来,纪容川摆摆手,随口说:“不必,我只是在想,如果你那个妹妹像你这样……就好了。”
纪容川看得透姜璎,觉得她好糊弄,只是这三个字不好说出口,便隐晦地掠过,然而这话听在姜璎耳朵里,足以叫她瞬间容光焕发。
莫非纪容川看上的真的是她!
莫非纪容川想娶的也是她!
姜璎脸上飘起红晕,扭过身子拧手里的帕子,口中道:“纪小公子万万不要乱讲,我家妹妹听了这话可要伤心了。”
纪容川不太信。
若说自己这张脸、这家世、这身量,能被姜琬看上不奇怪,反正从他懵懵懂懂知道男女之间会萌生情意以来,就看出来有不少人往自己身上扑,可是姜琬……
那理不直气也壮的小丫头,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还故意把他往姜璎身边推、把他的大好名声往姜璎身上扯。
凭什么!他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纪容川素来骄傲,为人处世也求个洒脱,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大概是进了姜府的缘故,心思竟然只在姜琬身上打转。
姜璎在旁等了好一会儿,见纪容川不语,不免又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羞涩模样做得过了,赶紧给姜珠使眼色。
姜珠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脸上皆是天真神色,问:“纪小公子在想什么?我大姐姐为人确实极好,就是家中姐妹也常常受她照顾,纪小公子当真是慧眼识珠呢。”
姜璎总算能接上话,“珠丫头,在外人面前怎么能说这些?会被笑话的。”
姜珠的双眼扑闪扑闪,“怎么会?我看纪小公子也很喜欢姐姐的品性呢。”
“好了好了,吃些糕饼,把你的嘴堵住才好。”
纪容川默然地看着姊妹俩在他面前一唱一和,默然地拿起旁边的茶小酌一口。
唔,他忽然有点盼望姜琬赶紧来了,这样的戏码实在太过粗劣,他本着怜香惜玉之心不愿当场揭穿,但不代表他看得下去啊!
可眼下的姜琬,正被吴氏堵在春满居的门里出不去。
自然吴氏对着她脸上从来都是那副温柔可亲的笑容,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琬丫头,不是我不让你见人,之前你才跪了那么一会儿的祠堂就病倒了,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风还凉飕飕的,出去后又冻着了,我可不好同你伯父交代。”
姜琬从起床开始,就发现她这小院儿已经被人看管起来,连棠绣梨雪说想去厨房拿点糕饼都不行。本来刚刚她已经要故技重施,唬门口的婢女放行,万没想到这吴氏亲自来了。
转念一想,吴氏既然来了,留下来陪着纪容川说话就的该是她那个宝贝女儿,心里忍不住冷笑,只盼着纪容川不要色令智昏,一下就拜倒在姜璎的石榴裙下。
“我知道大伯母对我一向关心,但休养了一阵子,我已经好了许多,当初纪容川长街纵马差点害我一条性命,今日他来道歉,我总是要听一听才能解心头之恨……”
“这话说的,将来是一家人,有什么恨不恨,你现在就在房里好好养着罢,免得传出去,人家当你祠堂里跪祖宗就不行,见自己未来姑爷就行。”
吴氏还是那样笑,只是话语里藏的刀子,已经足够锋利。
姜琬被狠狠割了一下,又早已看明白四周的情况,看来这会儿是摆明了出不去,就算闹得沸反盈天,恐怕也连一点声音都传不到前厅。
于是只能乖乖巧巧行礼,看起来退了一大步,“好吧,那到时候可否让璎姐姐过来同我讲讲纪小公子如何致歉?大伯母,不是别的,我只是心里有一口气没散。”
吴氏抬手摸了摸她的肩膀,“你啊,真真是小孩子心性,好,大伯母答应你,等午睡后让璎丫头过来瞧你。”
姜琬展颜,“那便多谢大伯母了,前面还有客,我也不耽误大伯母,这就关了门回去再歪一歪。”
吴氏亲眼见着春门居的门关上,又亲耳听着姜琬在里面嘱咐梨雪把软垫铺在贵妃椅上,低声吩咐周围伺候的把人给看好了,终于松口气。
不论这小孩心性是演出来的还是真这么想,吴氏都能保证,姜琬今天见不到纪容川。
梨雪的耳朵贴在门缝上,半晌才用极小的声音说:“大娘子走了,看来是铁了心要关住姑娘。”
春满居偏僻,若把门窗一封,就好比那宫里的冷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即使不封窗,也不会有人翻出去,因后窗正对着一汪池水,里头养着几条要死不活的小鱼儿,向来没什么人打理,一到夏日便散发着一股不可言的臭味,旁边尽是淤泥。
等闲女子不会翻窗,更不会让自己的绣鞋沾上那样恶心的淤泥。
姜琬看了眼棠绣,终是下定决心,“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