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诚德今日去衙门上点了个卯就回来呆在书房,他在青州府衙里是个微末人物,没什么公务要忙,不过是因为不想屈尊去见个小辈所以寻了个托词。
结果先时听见侯府小郎君走了,正高高兴兴逗着鸟,忽然听到有人来报,说荣禧堂闹出好大的事情,堂姑娘要挨打了。
姜诚德脑子还转了转,才转过来这堂姑娘不是“唐姑娘”,而是他家大哥的遗孤。他向来不管事,只在姜琬入府时见了一面,后来被这丫头跪祠堂时吵醒还有些恼怒,再往后便没放在心上。
现在听说竟然闹到这种地步,感慨着来个外人果然事多,没个主心骨还是不行,一路赶到了禧荣堂。
与此同时,望山楼。
阮少宁家离这里稍近,百舟会些功夫脚程极快,已经把人拉来了一盏茶的时间,好容易翘首以盼盼到纪容川进了雅间,百舟赶上去邀功似的道:“阮公子都到好一会儿了,公子怎么才来?哟,公子这……这衣裳,是怎么弄的?”
纪容川低头一看,衣摆皱皱巴巴,还沾上不少尘土淤泥,想来后背更加糟糕,这才记起自己忘了回家换,摆摆手,“无妨,多半是不小心蹭的。少宁。”
阮少宁笑道:“听闻你今天去姜家请罪,不会是被人拿扫帚赶出来的罢?”
纪容川拍拍阮少宁的肩,“连你也取笑我,这可不厚道,要不是我爹扬言不去赔罪就打断腿,我才不愿登他们姜家的门。”
阮少宁举起一小盏茶放在唇边,似无意地问:“见到姜姑娘了?”
纪容川不好说那桩私会的事儿,假作茫然,“姜家好几个姑娘,你说谁?”
“当然是与你定亲那个。”
“噢,她啊……”纪容川也拿起茶盏欲饮,“估摸她那个大伯母不希望她来见我,所以在前厅没见着。”
在前厅没见着,不代表在别处没见着,他不愿欺骗好友,如此囫囵过去了。
阮少宁听到这话,倒是叹了口气,“女子本难,她身为孤女投奔亲戚家就更难了,姜家这位大娘子抱着什么心思打着什么主意,你心里清楚吧?”
“清楚得很。”
“姜氏姐妹你都不喜欢,这可难办。”
纪容川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答道:“也没什么难办,先拖着,以后总能等到契机。”
阮少宁给他添茶,“我瞧姜琬姑娘会讲道理,你既然已经放出话去,她也不会上赶着非要嫁你,不如想个法子见一面,同她商量商量。如果只一味为难,她家那个大伯母与你做不得亲,会把一腔怒火散在她身上,与你素日怜香惜玉之心大不相符啊。”
“唔……”
纪容川觉得这话没错,但一时不知道接什么。
阮少宁又看他几眼,才笑着说:“容川,今天你有些心神不宁,是在想怎么回去和令尊交代?”
纪容川怔了怔,“心神不宁?没有吧?”
阮少宁笑问百舟,“你说呢?你最了解你家公子。”
百舟知道这里都是很熟悉的人,直接开了口,“公子的心思确实不在这里,就说这衣裳吧,平常沾了一点儿灰公子都不会再穿,今天却抛在脑后,连拍都不拍一下。”
纪容川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有所牵挂。
母亲在家里常说,高门中未出嫁的姑娘那都是娇宠着养大,侯府里也就是没有个女孩儿,若有,那便是从上至下捧着,连她身边的丫鬟都要精挑细选,轻易不会动一根手指头。
可姜琬身边的丫鬟,姜家大娘子说打就打,并不留情。
这小丫头翻墙被发现也就罢了,偏偏他才让姜璎和姜家大娘子吃了瘪,这些人能放过她?
纪容川有些懊恼。
他不想娶是一回事,害她多受些苦,又是另一回事。
阮少宁见他神情不大对,追着问:“究竟怎么了?你让百舟把我拉来陪着喝酒,结果说的话还没有我多。”
“罢了罢了,没什么要紧事。”纪容川甩泥点子似的摆摆手,回身吩咐百舟,“让人上酒来,再上平素吃的那几样小菜。”
阮少宁见他不说,也没有追问,倒是沉默了片刻后,纪容川忽然主动开口,“你刚刚说姜琬姑娘会讲道理,你似乎挺了解她?”
阮少宁一笑,语速不紧不慢,“我猜的。先前我在京城呆了一阵子,听说姜大人夫妇相继离世后,姜琬姑娘为了守孝,一人撑了三年的家,期间事情不少,桩桩件件都难应付,姜琬姑娘要是不懂道理,怕是早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纪容川默然一会儿,又说:“我没有把‘想退婚’的消息放出去,也就那天回家的路上同你说了说……自然我不是说你讲了出去,该是我饮酒后口无遮拦,无意间说出真心话。”
阮少宁打量一番,“我瞧着你有些后悔。”
“是后悔,不过不是因为想悔婚……说到底我活得比她容易些,若是把所有的苦难都加诸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而无动于衷,也真是枉为男人了。”
百舟送来酒,将两人面前的白瓷酒盏都满上,纪容川举起道:“罢了罢了,不讲这些,喝酒。”
说是这么说,纪容川一颗无拘无束的心,已经乱成一团麻。
他极力让自己不去想,现在有好酒好菜,高兴就完了,何必管一个孤女?
但是……他奶奶的,甭管什么事儿,碰上“但是”两个字,就要糟糕。
阮少宁陪着满饮一杯,拈起筷子刚要吃菜,忽见纪容川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说是弹,那速度简直比平日里赶着去喝酒还快,阮少宁还在怔忡间,纪容川已经颇有些崩溃地爆了粗口,“去他娘的,我还是不能不做人。今天这酒是我没有陪你喝好,等着下次,我亲自提好酒拿好诗集去你家赔罪。”
阮少宁便也起身,想去抓他衣袖,“怎么了……”
话音未落,纪容川已经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百舟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对着阮少宁匆匆行了一礼,就喊着“公子等一下”跟了出去。
阮少宁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颇有深意,旁边随侍凑过来笑着道:“公子瞧瞧,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