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眼熟的丫鬟。
往她身后一看,果不其然,花丛间站着的,正是数日前的那位佳人。
难怪他有这等闲心。
文七了然,福了一福道:“这是公子捡到的,命我带出来。”
那丫鬟闻言后视一眼,见自家主子点了点头,便笑着接过那风筝:“我等游戏间此物不慎掉落,扰了院中清净,还请姑娘替我家主人赔个不是。”
文七颔首,又指给她:“这风筝落地时受了伤。”
“哎?”丫鬟一愣。
“不过无碍,公子已经将它修补好了。”
这时,那佳人款步行了过来,拿起风筝一看,果然折断的竹骨被细绳缠紧,白绢上新题了一首诗,字迹飘逸尚不失风骨。
两手不由将风筝抓紧,杏眸看向文七:“替我再谢过你家公子。”
文七恭敬道是。
佳人又往院中瞥了两眼,直到那丫鬟轻声道:“玉姿娘子,咱们该回了。”
“嗯。”院子里除了花草树,并没有那个人。
目送这对主仆远去,文七突然有些感慨,一折花枝缘,二折风筝误,那位正主拿捏着“谨守礼教”四字避而不见,偏又在风筝上题劳什子诗,若是情诗也罢,人家却不,光风霁月地题了首咏物诗,什么都规规矩矩地来,什么都不逾越,反而让佳人雾里看花,愈发深陷。
若非此道高手,怎能将小女儿的心思拿捏得这般细致。传闻废太子不满十五就迁居废殿,过着几乎与外隔绝的生活,然而在洞察人心上,他仿佛无师自通,敏锐到可怕。
回下人房的路上,远远听见人声,仿佛啜泣,还有些……耳熟。
文七心下一动,循声过去,乱花丛中的石子路上,红豆半跌在地,一脸颓然。
“你怎么了?”
红豆抬起头,眸犹含泪,见是她,细眉一撇:“文七,我祸事了!”
说着,扯过身旁的托案上一件成衣:“你瞧!”文七矮下身,见其所用布料不俗,纹样精细,知是主家之物,然而那肘腋处不知为何,撕开了一道细口,抽了丝出来。
文七道:“你弄的?”
红豆点头,又摇头:“不,我……我正要把夫人新裁的成衣送去,途中碰到四儿、小翠几个,她们故意绊了我一跤,撕坏了衣裳,却反赖我,这会儿大概去跟夫人告状了!”
文七道:“你们有仇?”
红豆抹抹眼睛:“上回她们贪嘴去灶房偷吃,恰被我撞见了。”抓住文七的衣袖:“怎么办呐!万一夫人作怒要赶人,我就全完了。”
文七拍拍她的手:“谁犯的错,就让谁去,你自然不用担这干系。”
“可是……”红豆道:“她们若一齐赖我,小翠平时在夫人面前又得脸,我、我恐怕……”
话音未落,却见文七抓起那件衣裳,翻看片刻,便用手狠狠撕扯起来,随着刺耳的撕拉声,整件衣裳惨不忍睹。”
红豆傻眼:“你、你这是做什么?”
文七把衣服递还她,笑道:“你只管拿了去夫人面前找她们对质,实话实说便罢。”
“……”
“我照实说了,那小四一听抬手就要打人,嘴里还骂着没脸的小娼妇,竟敢栽赃陷害,我们绊跤你时,明明才撕开一个小口子,哪里是现在这般模样!定是你自己……她那话没说完,就被夫人身边的大嬷嬷掌了嘴。”红豆激动地道:“谁叫她倒豆子似的自己招认了。
文七点头:“然后呢,罚了么?”
红豆道:“罚了。一人各三十板子,从二等丫鬟降成扫院的了。”说着,又看向文七,疑惑道:“不过你撕衣裳的时候,怎么就知道她会承认呢?”
文七道:“因为你确实诬赖了她,人么,一旦被诬赖就容易着急上火,什么实话都肯说了。”
红豆点点头:“是啊,我听了你的,我诬赖了她。”
文七道:“保得住自己最要紧。”
红豆笑道:“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我真不知怎么办了。”
文七唔了一声:“算是还你请我吃的糕饼吧。”
红豆道:“哎呀,你真是……何必分得这么清呢,就说你这个人好没意思,我们都是孤身入府,且得扶持着走呢。”
文七弯了弯唇:“是啊,我们都是孤身。”孤身的人往往最可怕,最冷血,最……不择手段。
她起身出门时,红豆就坐在矮凳上,笑盈盈地目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