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嗓音并不算浑厚,但大概是凉州曲的曲风决定要长处苍茫雄壮之色,便显得有些怪异,脖子里青筋冒起,气息不稳。 唱了两句之后,那人又闭着眼睛吹了一气笛子,猛然间又站起身来,围着弹琵琶的那人开始跳舞,尤其是灵活的脖子惹人瞩目,动作倒也好看,与后世的新疆舞颇为十分相似。 只是两个大男人跳舞,还频频对视,灵活的眉毛和弯曲的胡须抖动着,甚至还挤眉弄眼地抛着媚眼,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这要是男女合作,必定十分美妙,但两个大男人,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琵琶嘈嘈之声不绝于耳,两人跳了几圈之后,那人又开始高唱: “雄兵高唱凯歌还~呐 犒赏三军玉门关~嘿呀—— 嗷嗷嗷……” 唱到最后,那两人同时起身,面对面交错欢舞,耸肩挤眉,看得人忍俊不禁,此时的二人哪里还有半分文士形象,倒像街头卖艺的搞怪艺人了。 等了片刻,歌舞便结束了,刘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本以为是一段极长的舞曲,没想到总共才只有四句词,曲调慷慨激昂,但这词也太水了一些。 正皱眉之时,那老者再次言道:“殿下,二位这首凉州词是为来往西域的商队所作,故而词句浅显通俗了一些,恐难登大雅之堂,让殿下见笑了。” 那两人收拾乐器上前弯腰行礼:“如果尊贵的殿下能为我们填词,必定能够传唱大漠,甚至到更远的贵霜、大秦国去。” 刘封笑道:“大俗亦为大雅,民谣传唱千年,经久不衰,诗经雅俗共赏,能流传的便是经典。” 那两名西域歌者闻言欣喜万分,以为刘封是在夸赞他们,连连点头允诺,那老者脸色愈发难看,他本想用这两人引出后面之人,谁料抛砖引玉,砖却变成了金子一般。 “咳咳,殿下做唐宋体,吾等已经拜读无数遍,自叹弗如,今日既来西凉,自当以凉州曲恭迎殿下,若能得殿下填词,当为凉州百姓之幸也!” 老者不动声色地把那两人推到身后,跨前一步,向刘封抱拳道: “吾等班门弄斧,有几首拙作呈上,抛砖引玉,只填词,不做歌舞,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刘封微微点头,笑道:“洗耳恭听!” 老者发现先出场的人都占了便宜,自己本打算最后作压轴,此刻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当下言道:“那草民便先献丑了——” 老者行礼之后,微微挺起胸膛,扫视众人一圈,将几个同伴焦急疑惑的眼神忽略而过,一只手揪着山羊须,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自作潇洒之态,朗声诵道: “边城映日大漠寒, 北雁南飞牛羊繁。 驼铃声声驮白练, 横笛吹彻玉门关。” “好诗!” 老者读完,片刻的沉默之后,刘封竖了个大拇指,其他人也都跟着叫好起来,他不开口,其他人也不敢抢先。 “献丑献丑!”老者向四周作揖,脸上颇有自得之色,一圈之后才向刘封抱拳道:“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殿下指正。” “文无第一,各人思想意境各有不同,何来指正?”刘封却微微摇头,淡笑道,“承蒙各位抬爱,既然如此,本王也乘兴填词一曲,与诸位同乐。” 他虽然引用了诸多唐诗宋词,但汉末时期还没有规整的律诗和绝句,什么平仄押韵之类的,刘封不说出来,其他人更是无从得知,只觉得对仗工整,词句精彩便是唐宋体。 但刚才听了两首凉州曲,刘封便想起来后来唐代的凉州词,很可能便是对凉州曲的填词,唐代时期有几首凉州词传为经典,正好派上用场。 “好!” “唐宋体终于要在凉州出现了!” “请殿下填词!” …… 一时间,众人都纷纷鼓掌叫好,有期待者,也有讨好者,总之连郭淮等人都跟着拍起手来。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之下,刘封站在城头远眺北方,只见祁连山绵延万里,直入远处茫茫云雾之中,远处隐约看到黄河沿岸起伏的地势,登高望远,令人心旷神怡。 “有了,”刘封故作深思片刻之后,才收回了目光,用手指着北面的方向,缓缓吟道: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一首词作完,场上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但和先前的情景又不相同了,士兵们大多是听不懂的,那凉州七子则目瞪口呆,有的低头沉思,有的伸着脖子看向远处,喃喃自语。 也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封,不相信他能在转念之间便做出如此惊天之词来,这等佳句刘封能够信手拈来,毫无苦思冥想之状态,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来找刘封填词,肯定会怀疑他事先有所准备。 看刘封如此轻松,这七人心中震惊无比,这样的此举轻描淡写,张口就来,只怕他们苦思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抵得上一句,而且刘封常年出征在外,填词如此轻松,这让他们整日在家读书写文的人情何以堪? “好,好一个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妙,当真是妙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却是郭淮,大笑着走到众人中间,向刘封言道,“末将虽是粗人,但也感受到此曲意境之豪迈,当真神思飞跃,气象开阔,非等闲胸襟,不能做出这等佳句。” “不错,这四句词字字珠玑,着实令人拍案叫绝,依属下之见,这后两句正好可做玉门关之对联,警示出关、戌边者之思乡怨情,戌边卫国,责任重大,该当自我宽解才是。” “对对对,长史言之有理!”郭淮欣然点头,“马上派人雕刻这两句词,悬挂关门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