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长青巷谈宅前。 言真和雁如先下了车,谈玉姈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她今生要照顾好母亲,不教她凄凉早逝。 言真唤了两声,谈玉姈思绪回拢,下车扣门。 开门的是府中洒扫的一粗使婆子,见了她,脸色一变,匆匆转身朝内院走去了。 谈玉姈眉头一皱,言真愤然:“杨婆子也是用久了的老人了,见了姑娘,怎的一点礼数都没有?简直不像话,姑娘日后定要好好管教。” 谈玉姈让人将身后十来驾马车上的嫁妆卸下来,搬进家中。 “住手,都给我住手!”忽然从内院走出来一个妇人,喝止了搬运的宫人。 这妇人着藏青色长衫,头戴素簪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色憔悴,脸上法令纹深深,头上掺杂的白发像银针一样刺痛了谈玉姈的眼睛。 “阿娘。”谈玉姈只唤了一声,便哽咽不已,再说不出话来。 来人正是钟氏,她看见女儿脸上的泪痕也不为所动,冷厉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娘,我与废太子和离,如今归家,阿弟和小妹呢?”谈玉姈眼角有泪珠滑落,她仍是眼也不眨地看着母亲,数年不见,她唯恐自己忘了母亲的模样。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没有和离归家的女儿!”钟氏皱眉,硬邦邦说道。 谈玉姈立在原地,怔愣无言,一股寒气自脚底腾到心间。雁如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言真气不过,语气有些冲:“夫人,姑娘也是您怀胎十月亲生的,何苦说这样剜心窝子的话。” “言真!”谈玉姈扫了她一眼。 “我管教自己女儿,轮得到你一下人说三道四?” 谈玉姈噙着泪水,“阿娘,您先让我进屋,我细细与您解释。” 钟氏沉默良久,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言真让宫人们接着将箱笼搬进院内,事毕,给了银钱赏赐。 谈玉姈还没有走到正屋,一个鹅黄绣裙的小女孩扑到她怀中,“阿姐,玉婵好想你。”她眉眼精致,眼眸覆上一层淡淡水雾,一副要哭的样子。 这是谈玉姈的幼妹,名唤玉婵,今年不过十岁,父亲去世时,她方才三岁,钟氏一心照管儿子,谈玉婵自小便是谈玉姈一手带大的,姐妹俩感情甚笃。 谈玉姈将妹妹搂在怀中安抚,“玉婵不哭,阿姐给你带了亲手扎的风筝,上面画了你喜欢的小兔子。” 谈玉婵哇的大哭,“我不要小兔子,我要阿姐!” 谈玉姈顺着她的后背,“玉婵不哭,阿姐在呢。” “阿姐,阿姐不要走,玉婵舍不得阿姐。”谈玉婵抽噎道。 她已经十岁,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了,阿娘不让阿姐回家,她都听见了。 谈玉姈用手帕擦掉妹妹眼角的泪珠,牵着她的手向正房走去,“二郎在家吗?” “哥哥在书院读书,还没回来。” 谈玉姈心里有了数,阿娘重视弟弟的仕途,许是担心她和离归家,连累弟弟的名声,她的一颗心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正房厅堂之中,钟氏坐在上首。 谈玉姈牵着妹妹进门,行礼道:“阿娘,我已经与废太子和离,我今后留在家中,好生照顾您。” 钟氏将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既已经出嫁,就该恪守妇道,丈夫遭难你就迫不及待和离,传出去旁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家,有你这样嫌贫爱富、不知忠贞为何物的长姐,以后谁还敢娶玉婵?” 谈玉婵素日一向是有些害怕母亲的,此刻壮着胆子开口道:“阿娘,我一辈子不嫁人!我只要姐姐留在身边。” 钟氏冷笑两声,“你们姐妹两一个和离,一个不嫁,羽阳怎么办,他大好的前程都要被你二人葬送了。” “哥哥也和我一样心疼姐姐,他要是在,也不会让姐姐离开的。” 钟氏语气强硬又刻薄,“她年纪还小,不知道事情轻重,你难道就如此自私冷血,要眼睁睁害了弟妹终身吗?”说完定定地看着谈玉姈。 谈玉姈一颗心沉沉下坠,她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反而有些想笑。 这就是她思念多年的母亲。 谈玉姈其实是明白她的,父亲故去后,母亲整个人就垮了,强撑着一口气,不过是想看着弟弟金榜题名,为官做宰,干出一番事业,实现父亲当年的抱负。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偏执也好,疯魔也好,谈玉姈总是愿意去理解,去包容母亲,她觉得,阿娘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可是现在,她浑身浸了寒意,全身冰凉,她的心里一片荒芜。 谈玉姈原本是想回家,可是等她回到这里,又发觉,这不是她的家。 她没有家了。 谈玉姈惨笑,她真的流不出泪来了。 “阿姐!”谈玉婵抱住她,泪水打湿了衣裳。 钟氏偏过头去,不看她。 “我会走的,我只在家待上两天,我会走的。”谈玉姈的声音轻飘飘的。 钟氏仍是拒绝:“不行,你立刻就走,去追上废太子,谈家的女儿,就应该忠贞不二,不侍二夫。” “阿娘!”谈玉姈猛然拔高了声音,又泄了气,“我一辈子不嫁人,陪着您行不行?” “不可,传出去,你弟弟日后如何做人……” “阿娘,您当真对我如此绝情吗?您看看我,我也是您的女儿啊,您看看我……”谈玉姈说不下去了。 她在哀求什么?她能哀求什么? 钟氏没有看她,眼睛直直盯着桌面茶杯水面上浮着的一片飘飘荡荡的茶叶,声音发颤,“你要是还认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