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站在一边,扯着皇叔的衣角偷偷看比他还矮的折皦玉,心里颇为嫉妒。
他也是六岁,皇叔曾说六岁的他最是烦人,人嫌狗憎。怎么一到别人身上就变成最是乖巧呢?
他打量面前的小矮子,发现她小小一只,瘦得很,根本没有自己威武雄壮,手也小得很,嫩得很,软得很,根本抡不起大锤——好无用哦!
他哼了哼,扭过头去争夺皇叔的注意,“咱们去练武场吧!”
让他抡起两个大锤给小矮子瞧瞧厉害!
齐观南轻声嗯了句。虽说紫藤萝花四个字让他怔了怔,但也没想太多。若是他把梦里的光怪陆离和眼前这个才见一次的小姑娘联系起来,那才叫荒诞。
只是小姑娘看他的眸子太亮,带着孩子专有的纯真,不涉利,不涉争,即便是抬头看他,也似乎仅仅是因为看见了世上美好之物一般目不转睛,让他忍不住柔和了许多。
小孩子单纯的欢喜总是让人心软的。他低头看她:“阿萝——我们要去练武场,你去不去?”
折思之不太愿意让闺女去。他总觉得闺女看安王的眼神有些怪。虽说能被安王爷记住是好事,往后说婆家的时候说不得还能封个郡主什么的提提身份,但她如今还是个小丫头呢,倒也不用操心那么多。
于是便要拒绝,但尚未开口,就见安王突然笑了起来。
他顺着安王的眼神看去,只见女儿已经扯住了安王垂下来的袖子!
他就只好讪讪闭了嘴。反倒要跟安王说句抱歉,“她平日里不这样。”
并不是这般亲近人。
他都有些嫉妒了。
折皦玉这才后知后觉的知晓自己不该去抓蜀王殿下的袖子。她刚刚是以为他要走有些急了。
她缓缓松开手,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说起来,她也弄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她已经重活三年了,三年里其实并不经常想起殿下,算得上没良心。但如今见到,反倒因为他不再认识自己而涌起一股落寞。
他们已经不是从前那般了。那段往事,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她想得明白,刚要再往后退一步,就见殿下抬起了手,宽大的袖子从她的头上掠过,她情不自禁抬起了头,看见他从容的整理了下宽袖,然后把它整整齐齐垂到了她的面前,逗弄孩童似的好笑问了一句,“你喜欢抓袖子?”
折皦玉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从前没抓过殿下的袖子。尊卑有别,即便殿下待她好,她也守着本分。只是蜀州的袖子做得格外大,她偶尔看见他穿着大袖穿廊而过鼓起一袖风时就会想去抓一抓。
殿下养了一只叫菖蒲的猫。那只猫就喜欢抓东西。看见左右摆动的木棍子都要去握在爪子里。折皦玉当时就怀疑自己是跟菖蒲学的。
这不好。猫可以不守规矩,她不能。所以一直很谨守本分,直到死的那一日都没去抓过殿下的袖子。
而现在,从前不可得之物好似唾手可得。
她听殿下说,“——既然喜欢,那就抓吧。”
——那就抓吧。
她反而不敢抓了。
很惶恐。
她的双手反在后头绞在一起,头也垂了下去,看起来焉头巴脑的。
蜀王殿下跟她印象里的有些不一样了。至少上辈子,他不会说出这句话。也不会如此逗她。
他永远是温和的坐在廊下看花,看书,不喜欢说话,不喜欢散步,永远如同谪仙一般端坐云台,却也无趣得很。
连她都忍不住偶尔追追蝴蝶,他却十年里都是如此。
如今细细想来,她至今仍然不敢相信临死前他说的那句欢喜,便是因为殿下太像个假人。
他现在似乎鲜活一些。
她又忍不住去看他,看他——
——像小太子养的那只猫。齐观南觉得有些好笑。每回他去东宫,小太子的猫就是如此躲在门槛后看他的。
他兴致来了,摆了摆袖子,就见她又急急后退一步。
不敢抓。
他就垂下手,跟折思之道:“阿萝很听你的话。”
折思之也以为是他刚刚说的话让闺女恐慌了。便安抚一般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王爷,咱们去练武场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小太子闻言,喜极而涕,当即决定以后要给折将军升官。他真是等了好久哦!皇叔都不理他的!
他记恨的看了一眼小矮子,重重的扯过皇叔的袖子,得意的朝她看了一眼。
哈,皇叔也给他拉袖子的!
但他很快发现小矮子又吸引了皇叔的注意。
她竟然哒哒哒的走在了皇叔的旁边。像是走了无数次一般,亲昵而自然且不自知,惹得皇叔频频低头看她。
等到了练武场上,她还给皇叔亲自倒了一杯茶。她倒茶的动作熟练得很,递到皇叔手里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殿下喝茶。
啊,这个可恶的马屁精!竟然如此会讨好人!
小太子立马就先发制人,他跳出来,大声嘲笑她,“你该叫皇叔王爷!殿下是我!”
哪有叫王爷殿下的,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蠢子!
这般一抢白,倒是叫折皦玉愣了半响。她不由得歪头去看蜀王殿下,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是,你该叫我王爷。”
折思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来得及介绍彼此,他笑着道:“阿萝,这是安王爷。”
他也顺着叫阿萝了。
折皦玉就张大嘴巴,她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间竟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狐疑和恍惚。
安王?殿下不是蜀王吗?
该叫王爷?那她叫了十几年的殿下,是叫错了?
王爷和殿下的哑语也不一样的。殿下没有纠正过她啊?
——不对。蜀王府里其他人也叫殿下的。
她很是不解。正在呆愣之时,她那博闻强识的阿姐来了,拉过自家傻乎乎的妹妹,强行给她挽回尊严,跟太子殿下解释道:“臣女听闻在蜀州和梧州那边,当地的百姓都叫王爷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