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之下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带他逛了逛。
禅院家的整体建筑都很旧日式,有许多人工河湖,你带着他随便上了一座河上的亭子。
河上回廊的地板是木制的,两个人的木屐踏上去吱呀作响。
水上的是重檐十字亭,看着小巧玲珑十分可爱。
四周都有长条木椅,椅子后面就是围栏,围栏外边则是水。
说叫河上亭其实并不恰当,其实这里更像是一片宽阔无边的平静湖面,你们光是木回廊都走了好久才到这片亭子。
“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刚刚一直端着那么宝贝?”
“啊……是我母亲的遗物。”
“死人的东西,你也要看吗?”
“令堂?”
“没什么值钱。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掀开盒盖,由于过于用力,打开时里面还有两枚硬币被颠出来滚进了水里。
糖果盒边缘早就因为年代过久而铁锈了,里面堆着一些剪纸,都被磨出了毛边,还有一些铁瓶盖,看着只是一堆乌糟糟没人会要的破烂。
“你从东京请假回来就是为了这些吗?”
“嗯……差不多。”你翻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指尖也沾了一股陈年的铁锈味。
你望向远处,远处也是一片无际的水面,在光照下显得波光粼粼。
光线照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你眯起了眼睛。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依旧一尘不变,像是座在深山里逐渐被人遗忘的腐旧神社,风烛残年,内里也早就破旧不堪,却只剩几个人还在缝缝补补,以祈求它晚一点塌陷。”
五条悟不明所以:“折……”
“我一点也不怀念祭奠这里。”你说。
下一刻,你颠起那只铁盒,把里面的硬币、折纸、铁瓶盖、断掉的簪子通通一股脑倒进了河里。
盒子底还夹了一张照片,你把它捻起来看了一眼,就也扔进了河里。
五条悟站在你旁边,只匆匆瞥到了照片一眼,上面好像是个穿白衣服的,还是个女人。
“……那是谁。”
“我的母亲。”
“为什么全部扔掉了。”
“斯人已逝。”
“可你还留了一个盒子。”
“那是我自己的,不是她的。”你有些固执地把盒盖重新盖上,把这个看起来不漂亮不体面的铁皮盒抱在了怀里。
“我自己的东西,我才不要扔掉。”
“小鸟游辛照。”
“……”他继续沉默。
“我母亲的名字,我的姓氏继承于她的家族,我的那样术式————‘读心’,也遗传自她。”
你的生母是位天残,她天生便不能视物。
小鸟游家族往上十多代,为了传递血脉纯正的家族术式,都是近亲结婚的。
按照现代科学来讲,近亲之间基因相似度越高,有害隐性基因的纯合就越容易出现。所以危害很大,生下的孩子致病率很高,也极容易残疾,早夭。
到了你母亲这一代,家族里别的旁支早都死光了,只剩了她和她哥哥两根独苗。
后来哥哥也死了,迫不得已下,你的生母与生父在禅院家主的指示下结合,生下了你。
没有所谓纯正的血脉,继承自母族那里的术式也并不完整。你只能看到他们脑子里的想法,却无法像母亲一样更改操纵别人的记忆与思想,以到达精神控制的目的。
他们之间并没有爱,你觉得这种结合就像是犬类的配种,把良种狗和良种狗凑合到一起,以让它们的后代卖出个更高的价钱,如同对待畜生一样。
源自禅院家年以继日到控制早就让你的母亲不再正常,又或许是近亲通婚的恶果,一些遗传的精神疾病。
总之,你这位沉默寡言,看起来非常易碎的母亲,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她极少同你说话,你甚至时常觉得,她天残的不是眼睛,而是声带。
自小她就没和你说过几句话,你连发音都是跟着电视机学习的……
在你七岁那年的某一天早晨,在潮湿的晨雾里,她在院子里一棵树上自尽。
而前一天晚上,她同你说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话。
她眼瞳是那种极浓墨重彩极深邃的墨绿色,安安静静“望”人时,里面毫无波澜。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叫别人看不出她其实是个瞎子。
那晚,她按住你肩头,用她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你的眼睛,温柔又古怪地盯着你躯壳里那副灵魂,她望着你和她有七分相似的漂亮稠丽脸庞。
“折啊,我的孩子。”她嗓音温柔悦耳,带着一点哑意。
你察觉到她好像对你用了术式,大脑里那些原本嘈杂纷乱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属于“读者”的声音,瞬间犹如被绞上沸水的蚂蚁,逐渐平息了下来。
“你要拜托那些妄图控制你,把本不属于你想法强加于你的人,你绝不能卑躬屈膝,奴颜媚骨,当一条顺从听话的狗。
你要永远自由,不为任何人所困,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如果有人想控制你,驯化你,扼制你的自由……那就去把他们都杀了吧。”
“愚昧弱小,才会任人摆布。强者肆无忌惮,弱者怯步不前,畏畏缩缩。”
“不要让任何东西困住你。”
刹那间,许多的意志如疯狂增长的荆棘占据住了你的大脑。
你望向母亲,她的眼睛平静安宁,如同一汪死水。
……
第二天早晨,禅院家的侍女在树上发现了她的尸体。
多年过去,小鸟游辛照虽早就已经死去,火焚,下葬。但她的意志,却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在你身上活了下来。
漫长的时间当中,其实你早就分辨不清楚,这份对自由的病态渴望,到底是源自于自己日益扭曲的内心,还是源自于小鸟游辛照的诅咒了。
你是自由的。
但若这份不顾一切追求自由的渴望,本就是他人强加,强塞进你脑中的。
那你究竟是自由还是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