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章
食月虽然已经行出了大老远,但少年的话还是听到了,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
天下那么大,当今又是乱世,每天都会死去许多人,今日生或许明日死,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下一个是不是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重逢,只能用一个“幸”字可言了。
食月并不知道她离开之后,回廊的拐角处又走出一人,是一位素衣公子,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纯黑莹润,光泽如玉,仿佛是那天下间最纯粹的墨玉。
只可惜,这双眼失去了焦距。
男子的年纪大约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属于少年人的年少轻狂尚未完全褪去,眉目间的气质已经生出了些许青年人的稳重。
他手中执着一根黑檀木制成的引仗,在地砖上轻轻触碰,一下一下敲打,脚步随之缓慢行走。
这位公子不仅眼睛生得惊艳,其他地方也是极好看的,一身清雅淡如竹的气质更是出众,令人一见难忘。若单单只论容貌和气质,韶青觉得以前在鹿崖学院识得的那些学子,不论贵族平民,都少有人比得过他。
就是韶青自诩风采卓绝,都不敢说自己比得过他。
素衣公子走出来,他偏过一张玉白的脸庞,朝向那位先行出现的中年美男子,轻声问道:“江先生,发生了何事?”
江淡瞥了韶青一眼:“刚刚来了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把一个包袱扔给我,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气煞我也!”
“包袱?”素衣公子的脸庞朝向韶青那边,他嗅到了血腥味儿。
韶青因为失血,脸色有些苍白,尽管如此,他还是忍着腹部的痛楚作揖,顺着江先生的话说道:“包袱劳烦先生救治了。”
江淡一噎:“……”
素衣公子忍俊不禁,朝江淡道:“先生先救治他吧。”
江淡听出了言外之意,他看着那双眼,不由轻叹一声:“你这双眼,想要恢复只有三成希望,一分都不会多,若是失败了,轻则面瘫,重则连听觉都要失去。趁我救治他人的间隙,你再多考虑片刻吧。”
韶青见那素衣公子坚定地摇了摇头:“因着我看不见,寻了十四年也寻不到幼妹,如今我愿搏一搏,若是有幸能重见光明,便能多些希望早日寻回幼妹,若是不能,我也不会放弃寻人。”
他微微抬起下巴,朝向月亮的方向,眼睫似有润光:“我不想终其一生都找不回她,也不想在找回时,已是那垂垂老矣的光景。”
韶青很想说,或许那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若是如此,又该如何?
但他没有吭声,他不是那口无遮拦、破坏他人的希望的人,所以在江先生让他跟着去屋里时,便捂着伤口乖乖跟着去了。
另一边,食月并不打算回头找女,一是酒楼那边可能还会有杀手来刺杀,二是她说不定就是被女拿来分散视线了,再回去又是狼入虎口,所以她打算连夜出月亮城。
食月先找了一间青楼,她没有让人近身伺候做那皮肉生意,而是像个风雅自持的公子,叫来几名艺妓纯歌唱跳舞。
他人都以为她在一边小酌一边赏艺,却不知隔着一张屏风和两层珠帘,食月正在看几张地图。
地图是她来青楼的路上买的,分别是市面上最畅销的几款地图,她一是有选择困难症,二是想保证地图的准确度,所以便都买了来。
自从见了韶青的遭遇,食月才突然被一棍子打醒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骤然消散,灵台一片清明。
与其祈求他人随手落下的宠爱,不如自己牢牢抓住看得见的机会。
这段时日虽然公子待她不错,但她还记得自己来西淮的目的:取西淮领军大将军的首级,帮哥哥脱掉奴籍!
此事她出发前都还瞒着哥哥,若是先让他知道了,定会牢牢看住她,不给她来这战场。
食月眸色微暗,一双眼盯着地图琢磨。
天下贵族为了巩固以奴隶制为基础的统治,都会严惩逃奴,施以酷刑,她若是此时偷溜回去,极易会被人抓住“逃奴”的把柄相要挟。
且她心中也不愿此时回去。
在一事未成之前,回哥哥身边是不可能回去的。
那么,便只能回到淮水战场了。
食月一边思量,目光一边移到了地图上的淮水战场所在地。
若是回东淮,她的目的也是要取西淮领军大将军的首级,但在对立方的战场上,她很难有时机将其毙命,就算有,机会也不一定轮得到她,就算轮得上了,那首级也不一定能落到她的手里。
抢功绩的事情,在战场上,尤其是不堪再被压迫、渴望脱掉奴籍的数百万奴隶间,本就屡见不鲜。
更常见的是被正式的军士抢去功绩,杀人灭口——这个世道一贯的法律是,若是有人失手杀掉一个奴隶,只用赔给奴隶主对应的物值便可。在上位者的眼里,奴隶的命不是命,甚至连猪狗都不如,奴隶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件可售卖、可交换的物品。
如此,便只有回到公子身边,伺机而动了。
屏风外的艺妓唱落一段缠绵悱恻的《牡丹亭》,又弹罢一曲风雅轻快的《阳春白雪》,见她无甚反应,心中忐忑客人是否都不喜,或许心中有雄才大略罢?
艺妓咬咬牙,接了一曲激荡人心的《十面埋伏》,她技艺超绝,倒是能演绎出六七分意境。
食月回过神,听到这激昂的旋律,极似自己当下的处境,不由赞了一声:“好!”
不想一曲罢,艺妓忽然掐着一把水软的嗓子,轻轻柔柔地问她:“公子,奴今夜对您一见倾心,可否与您共度春宵?”
食月顿时懵了。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逛青楼,也是第一次被女子大胆求爱。
平日或许能把自己当个男人用,但这种时候,她格外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是个女子,因为她没有那个可以把人欺负到哭的把儿。
食月想了想,便一溜烟儿从窗户跑了。
她想起进门时那个老鸨所说,楼里不仅有千娇百媚的姑娘,还有漂亮听话的公子。她要是再待下去,把持不住怎么办?
那老鸨一看就是奸佞之相,怕是想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