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眼瞧着日头渐烈,出游的兴致也淡了,映棠便吩咐众人去借了筐子,摘了桃子启程回府。
马车照原路将程三小姐送回了程府,便调转马头打道回府。
回程的路上,见夏抱着一筐桃子,数了又数,无不满足的道:“这一趟跟着小姐出门,得了这么多桃子,到时候在院子里分一分,定要让大家都享点口福。”
映棠瞧见她高兴的模样,也忍不住添了几分笑意,指着马车后座,“你这框桃子自个留着便是,这隔板下还装了不少呢!”
听得里头的动静,遇秋从车夫旁挪进马车,伸手拉了自己的那筐桃子,嘟囔着嘴道,“奴婢也要数数,看看会不会比见夏的少。”
见夏回身,轻轻拍了遇秋点桃子的手,“就你小气,你要是少了,我补给你,绝不让你吃亏。”
遇秋歪着头轻笑出声,连连说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不会推辞。”
“你就好好数吧!”见夏抬手推了一把遇秋的肩膀,遇秋向车门歪了一下,又稳当当的立回身子,手下继续点着数,丝毫不受影响。
映棠往外挪动几分,将上席的座位空出来,掀开隔板露出底下的几筐桃子,“缺了从这拿就是,还能少了你们的!”
见夏嬉笑着拍了拍遇秋,“瞧瞧,你就少数几个,只管拿就是。”
遇秋听了,笑嘻嘻的把筐子往里一推,只说:“我要那么多做甚,我一个人,又没个兄弟姐妹的,我同你打趣呢!”说罢,又拿了几个桃子塞到见夏的框子里,“我有这几个便够了,这些给你,你也给你老子娘送些回去。”
见夏愣了一下,笑说不必如此,按住遇秋的手说:“这样好的桃子,你好歹也给自己多留几个。”
遇秋开口想说不必,塞桃子的手还未收回,马车却突然停下了,原本背对着车门的身子,不由的往前狠狠晃了一下,惊的映棠和见夏连连出手扶住她。
“怎么停下了?”见夏冲着车夫问道。
车夫回道:“前方……情况有些不妙,”也不知车夫看到了什么,略微顿了一下说,“像是闹了争执。”
马车停的有些急,映棠见遇秋坐稳了,伸手撩开一角帘子。
前方挤了不少人,嘈杂的声音中,隐约听得有人一直在叫喊些什么,人群十分慌乱,互相挤着四散逃开,一批人自对面向马车跑来。
马儿有些受惊,不安的踏着蹄子左右摆动,连带着马车也有些晃动,车夫用力的拽着缰绳,冲着马儿吼了两句,让它停在原地不要动,“姑娘坐稳些,马车现在不敢挪动,这马惊着了。”
里头三人闻言赶忙抓紧马车内的窗口,人群擦着马车车身跑过去,马儿慌乱的不断走动,映棠抬手把先前掀开的隔板盖上,慢慢挪过去,以免马儿控制不住,主仆三人撞在一起。
车厢里倒了一筐桃子,顺着车门的方向跌跌撞撞的滚了出去,遇秋惊呼一声,当下便要松手去捡,映棠喊了一声别动,任由桃子滚了出去。
所幸人群很快就跑远了,马车外的状况听起来好了许多,映棠喊了一声车夫,问马车外的情况。
车夫松了口气,回道:“姑娘,人群都散去了,前头有一群官吏,压着几个犯人,咱们是否需要绕路?”
映棠让遇秋打开帘子瞧瞧,顺着缝隙看了看,确实见一群官吏在缉拿犯人,为首的长官是刑房的陆典史,正安排手下将人犯一一押送回衙。
“不必了,咱们等等就好,等官府的人走了再动身。”
道路两边的屋舍下躲了些人,并未随着人群跑远,想来是街边小摊的摊主,不舍家当这才留了下来。见犯人被押走了,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有黄发小儿瞧见马车边上掉落的桃子,便壮着胆子拾了一个,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车夫,捏着衣摆微微抿嘴。
车夫便扭头问了一句,映棠掀开帘子,地上的桃子有些已经摔坏了,又见那孩子贫弱肌瘦,实在可冷,便说了一句,“无妨,别吓着他们。”
映棠拍了拍遇秋,让她搬一筐桃子下去,二人知晓映棠的意思,马车内还散落一些桃子,见夏便帮着捡了起来,干脆放到一个框子,又率先出去跳下马车,给遇秋搭手。
见遇秋也跟着下了马车,映棠便回头,面含笑意,唤来那孩子,“这些桃子恐怕摔坏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好的,你去拿一些。”
街边贫苦出身的人不少,映棠自幼吃穿不愁,也知道这桃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这车厢里大大小小几筐子,便是送几筐出去,也不耽搁什么。
那孩子听得映棠的话,忙扭头看向遇秋她们,欣喜万分,遇秋拿了两个大的递给他,他小跑几步去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懵懵懂懂的转过身来向映棠道谢,“谢谢大姐姐!”
映棠朝他挥挥手,正欲开口,便见一妇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抱住孩子,那妇人头上包了一方灰布巾,也是极瘦的样子,连连低头致歉,只说冲撞了贵人,唯恐受到责骂,想来是孩子的母亲。
“遇秋!”映棠吩咐道,“再给他们两个。”
遇秋闻言又递了两个过去,那妇人猛的抬头,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接过桃子。那手,映棠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像是花甲老妇,数条黑色的口子,千沟万壑一般的嵌在手心。
映棠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手,细腻光滑,纤柔如水葱,心下更是感概万分。
方才抓捕犯人时,人群散开了,这条街上便也没剩下几人,瞧见这边的动静也都围了上来,见夏和遇秋忙着分发桃子,映棠跑了一会儿思绪,回过神来,那对母子早就离开了。
这时,一架玄色马车从后方驶来,与映棠的马车并列,停了下来,想来是被这边吵嚷的动静吸引,帷帘内探出一只手,映棠一抬眼,便撞上了马车主人的视线。
是位年轻公子,于帷帘下微微侧头,只一玉簪绾发,并无赘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下,透露出一袭珠灰色宽袖圆领长袍,虽一副文人风貌,却又不失几分凌厉,雍容清贵,气度逼人。
或许是未曾料到映棠也会掀开帘子,他先是微愣,转而面含歉意,颔首微微行礼,便坐正了身子,同时又将视线移开,以全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