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
烟雨笼罩下的姑苏城夹杂着寒气,往日热闹的长街死寂一片,偶而有几个行人撑伞走过,无一不加快脚步。这种又冷又湿的鬼天气,没有人想呆在外面,也没有人会呆在外面。
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冲破雨雾,溅起一路水花,被水溅到的路人停下破口大骂。帷裳微卷,马车里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车夫倒是听见了,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马鞭一挥,马跑得更快,连带上马车,一瞬间消失在长街东南角。
长街东南角有间叫绣罗纺的铺子,是卖布裁衣的。掌柜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开铺时间不定,布匹质量不定,且价钱不定。按理说,这样的铺子,本应早早倒闭,可偏偏吸引一大堆公子小姐来凑热闹。铺外熙熙攘攘,根本挤不进去
马车就停在铺门不远处,马车内的人看到这番景象也不着急进去,掏了块腰牌给车夫。眼尖的门卫一早注意到他们,眼神时不时往他们身上瞟。见他们迟迟不走,门卫终于忍不住,传话给铺里的伙计。
不一会,伙计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个灰衣褴褛、步履蹒跚的老头,正是这铺子的掌柜。
伙计本以为掌柜会上去骂一通,招呼了好几个伙计在身后等掌柜发话。可不曾想掌柜走到马车跟前,见到车夫拿着的腰牌,立马变了脸,恭恭敬敬迎上去。
“卢秋明,进来。”
忽然传来声音如同山间清凉的风,伙计愣了一会,回过神,发现马车里那位竟然敢直呼掌柜大名,气得跺脚。
但被点名的那位,早就屁颠屁颠跃入车中,命令伙计道:“云生,回府,带路。”
云生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走到马跟前,牵起缰绳往府上走。
说是说府,实则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景致不多,因离店铺近,空地多用来染布晒布。卢秋明虽说性子古怪,但对伙计们也从不苛责。店铺中苦命的伙计不少,卢秋明便把前院空出来给他们暂住。
当马车辘辘到府门外,卢秋云掀起帷裳,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被他搀扶着下车。几个在外院听到动静的伙计,撑起伞围上来。青年长得清俊白皙,眼尾微微上翘,眼神温润不藏锋芒。
小镇里的姑娘哪见过这样美的男子,聚成一团在旁看着,也有胆大的想上前和青年搭讪,被眼尖的卢秋云用身体隔开,嘟囔道:“来了贵客,都快去准备,围着做什么,散了,快都散了。”
伙计也是明事理的,以群鸟作散。卢秋云撑开刚接过的伞,往青年身侧后退半步,伞举高前倾撑着,正好遮住青年。云生则走在前头,为青年引路。
院子不大,却被分割成许多小隔间,里面传来哒哒的织布声。地上坑坑洼洼聚集了许多小水坑,卢秋云一面撑伞为青年遮雨,一面低声提示青年避让地上的水坑。
绕过一座假山,他们站到一间房前,一直跟在身后的车夫替他们收好伞,警惕打量四周。房间不大,装横与外面走廊一致是朱红色。门前站着两个红衣丫鬟,身姿绰约,面容清秀,见他们来忙躬身而跪,也不多言。
卢秋明信手推开房门,里面装饰一览无余。房内布置素雅,中间摆着一张足有五尺的长桌,长桌上香炉正燃。四周墙上有序挂着各种各式的布匹,仔细一瞧,这些布料单比外面卖的都好。
卢秋明恭敬地请青年上座,走到身后的画柜旁拿出一卷画,平铺在长桌上。画上墨迹重重叠叠,很难看清楚画的是什么,车夫刚想走上前瞧仔细点,却被青年一手拉住。
车夫不明所以,但很自觉退后几步,眼底流出愧色。青年不想他难堪,用手指比划着什么。卢秋明看得一头雾水,车夫却连连点头,退了出去,还很知趣为他们关上门。
等车夫走远,卢秋云迫不及待道:“他,是个聋子?”
“好就好在他是个聋子。前年闹饥荒,从一群地痞流氓底下买的,身世干净,做事利索,带他出来,我也放心。”
话毕,纤长的手指在满是墨迹的画上一弹。粗黄的纸张奇迹般焕发出白光,杂乱无章的墨迹被簇拥着的光线有条不紊地排序出图案。不到一瞬,一株深红似墨的圆状娇花迎着白光而生。
青年慵懒地朝它伸出手,娇嫩的花儿还未被触碰到便消散,不过是一道幻影。他自然收回手,痴痴一笑:“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禀公子,此花名芫蓉,与寻常花不同,先生花,后长叶。花叶入药可治湿毒,功效出奇有效,为千人所求。但花蕊生毒,花粉携毒在四周扩散。因此在这种花周围寸草不生,人若靠近便浑身腐烂,无药可医,自然没人敢拼命去摘叶子。”卢秋明一边说,一边将画重新卷好,候在一旁。
青年拍拍身上的灰,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卢秋明俯首道:“公子,此花剧毒,不仅仅是对人。与我们而言,毒性更是有增无减呀。得到公子吩咐后,念奴姑娘不同我们商讨,首当其冲就要采摘,出门不到一个星期便踉踉跄跄回来,羽竹说她内伤甚重,在阁中治了两月有余才清醒些。”
青年起身绕过他走到长桌旁,俊俏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辨不出神情。比起训斥,卢秋明更害怕他的沉默,忐忑不安的心随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跳动得愈发强烈,身体动也不敢多动,僵在原处。
“东西没带出来,自己却差点赔进去,只剩半个月。卢秋明,你们几个真令我刮目相看。”
青年话语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笑,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可卢秋明在他底下办事多年,知道他此刻是特地压制自己不满的情绪,更知此事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
他忙跪倒在青年身侧,几乎哀求道:“念奴性子虽急,可却是真心实意为阁中办事。阁中几位弟兄对此事都有商讨,有几位前去尝试,即使没有将芜蓉带回,也因此负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属下会尽快将芜蓉带回,请公子放心。”
见他迟迟不作声,卢秋明正要开口再说上什么,却不曾想一个眼光扫过,一双眼睛肃杀盯着自己,不过只是一瞬,那双眼重归平静,但足以让他马上闭口,想说的话一股脑咽回去,面上是平静,手却不自觉捏紧衣角。
过了半响,慵懒的语调自头顶响起:“时间紧迫,那花,你们便不必去取了。可没完成我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