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为国生,为君死。我这些江湖人,或者独善其身,或者行侠仗义,不是为了忠于谁。想说便说,想做便做,生死由己。太子来招揽,是想我们为了他的大统卖命。可我不想做他守皇位的刀,不想就不做。”
江徊看着她,只笑。
咏夜是江徊捡来的,放在内阁,从襁褓里一大点儿,慢慢养大,后来放到外阁去习武。是他和段空林看着长大的。他们俩当时,鲜少教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很多事,都让她自己做决定,只要求她将背后缘由讲清楚。
因此她很小就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是与非,很多东西往往混在一起,不分泾渭。可说来也矛盾,她却长成了一个极其分明、坚决的人。想做的事,就竭尽全力,不想做的事,避之千里。不是旁人几句话就能劝动说服的。
江徊料想到她会这样答,因为她最讨厌束缚,讨厌这一身功力被谁驱使。
“那如果,我们出手帮了太子,能得太平盛世,百姓安乐。我们避而不出,宁王与牺人得势,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如此,你会这么选呢?”
咏夜不言语,一盏茶端在口边,喝了半晌,方慢慢开口:“我不知道。”
“你在担忧什么?”
“我在想,出山与否,各有得失,都是在拿人命做赌。可如果,天下太平,真的在我们这几百号人身上压着,避而不出,往后心里,会不会牵挂懊悔。”
“那我再问你,如果街上,有恶霸欺凌无辜,草菅人命,你会管吗?”
江徊这话锋转得古怪。
“我会啊。”
“若这恶霸,是权贵、高官或者军中兵将呢?”
“也管。”
“即便你可能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可能惹上麻烦?”
“嗯。”
“为何呢?”
“因为心中不平,也因为力所能及。”
江徊颔首,他的表情一贯无谓,此刻却难得严肃。
“很好。那我再问你,何为能做?但凡说得出好处的事便叫能做吗?但凡能套上仁义道德之事,便叫大义吗?阿夜,这世间,比任何武功兵刃都瘆人的,是摆弄人心的权术。”
这话把咏夜说懵了。
“您的意思是?”
“我是想告诉你,善恶对错不是称上的斤两,若总算着,这么做救谁几分,同时又害谁几分,哪个是无辜,哪个是应得,就会画地为牢,什么事也干不了。如今世道,摆弄人心者众多,自由选择的权利,总被绞杀在冠冕堂皇的说辞里。你说心中不平,便拔刀相助,这很好,要永远听从自己的心。”
江徊向来不爱多言,也不屑于多言,唯有对亲近之人,才稍稍善谈一些。他今天却说了这许多话,且字字句句似乎是在教她,莫问忠义,想干什么干什么。这怪得很。
她心里虽奇怪,但也知道,江徊的一言一行,都谋划地毫厘不差。这些话,一定是在心里留了很久,特意要对自己说的。
“师娘,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沧浪阁,散落在江湖之上,这一身武艺,究竟要作何用处呢?除去自保,是否得云游四方,行侠仗义,方为不辱师门呢?”
“不辱师门的什么?江湖风评吗?是不是在想你师父,她当年,大刀阔斧,将沧浪阁从黑白两不沾的阴晦地界拉出来,经营到今天,我们也能被旁人称道一句名门正派。你是不是觉得,她这样做,是为了光耀门楣,或者怜爱苍生?”
“难道不是吗?”
咏夜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