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里面泛着鲜绿的茶汤。
能听得出来,归墟主是真心诚意在警醒她,且不得不承认,这一番话的确在她心中激起了几分波澜。
所以在说出下面这番话之前,她用心考虑了。
“从一开始我就很想问一个问题。”她不答反问,“你不待见花灼,究竟是因为,他杀过神,还是仅仅因为,杀造化神是为仙界法理所不容的呢?”
在她看来,两者是有很大不同的。
悬檀似乎没听明白:“此话,何意?”
“突然想到,我也杀过人,还杀过不少。但你对我的态度却一直很好。”
“杀人与杀造化神,如何能一概而论呢?”他脱口而出。
“在我看来,是一样的,都是杀戮。但有的人为了欺凌而杀,有的人为了守护而杀,因此杀戮背后的缘由就变得尤为重要。所以,你对花灼的厌弃,究竟是出于对一切生命的无私爱意,还是出于,对所谓秩序之道的绝对捍卫呢?”
悬檀被问住了。
除了语塞,他心中更多的是震惊。
太不一样了,咏夜和他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她不信神佛,只信自己。凡人都是求强逐利的,面对神明高峻,她似乎没有任何的仰慕,竟还处处相驳。这可是神位啊,她怎么看起来毫不稀罕呢?
见他久久不言,咏夜以为是方才的话说过了,刚想出言调和,却被悬檀伸手制止了。
“所以,你对花灼,没有一丁点儿的成见吗?”
“若他弑神,果真是为了手刃杀害师父的仇人。明知重罪当头,仍舍生取义,那我佩服他。”咏夜说得很坦荡,她清冷又明亮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我懂了。”悬檀若有所思,眼神随即严肃起来,似乎还带着些兴奋,这一下子看过来,咏夜都有点发毛。
“我从未思考过这些,对花灼的态度也只是随心表露,今日听你一番话,悬檀受教了。我……”他犹豫了一下,继而坦诚道,“我对他的评价的确有失考虑。”
旁人逐名利,而她,追逐的是人心。
不过说了只言片语,悬檀对花灼的态度就有了莫大的转变,就好像在这之前,他对花灼的厌恶,没有原因,他跳过了这一步,直接得出了结果,就好像这厌恶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活得比谁都久的归墟主,怎会不知何为情理,何为法理,何为舍生取义呢?竟会受教于自己这几句闲言,却像个初学人情世故的稚子。
咏夜心里觉得奇怪,但又不知怎么开口问起,就在这时候,花灼忽然从门口闪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狐狸看着心情格外好,径直朝她而来。
刚刚祭拜过亡师,不该忧郁难过吗?
“在聊什么?”他问。
“天南海北,随便闲聊。”咏夜答。
几乎是同时,悬檀却脱口而出:“在聊你。”
狐狸挑了挑眉,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情形,就有一些尴尬了。
咏夜才为了花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好一番辩论,现在见到真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仍撑住了面皮上的镇定,坦然补充道:“确实有聊到,你和飞廉的,一些旧事。”
花灼点点头:“这样啊。”尾音拖得长长的,很是意味不明。
悬檀却是破天荒地递给花灼一杯茶。
他双手接了:“多谢归墟主。”
悬檀说对他的评价有失考虑,不知这杯茶,算不算一个道歉。
“归墟主。”然是喜是恶,花灼并不在乎这些,但当下面对始料未及的一杯暖茶,终究是愿意温和笑着,主动搭话,“归墟的晚膳,一般都是什么章程啊?我们俩今日,得在此用饭了,且,还得住一晚。”
悬檀木然。
要知道,归墟神宫这个地方,长年只有他一个人。当年那个小莲花仙寄居在此,还算有点人气儿,自从小莲花去了仙塾,这里寂寥得鬼都不愿来。
所以猛然一说,要在此处吃饭留宿,他几乎反应不过来。
“归墟主?”花灼笑,“我饿啦。”
“啊好。可我,可这里的饭食太不讲究了。若你们不嫌弃,请在此稍后。”
他说罢便出去了,细看之下,走得还挺急,但仍端着仪态。
还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