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落入归墟,不会化作山川与草木,她的湮灭即是永别。
悬檀站在崖边,看着余烬消散,而后继续迈出了步子。
身形一闪,跌入无底归墟。
就在他跌落之时,小东海中的一朵琼莲正在恣意盛开,如同风华一现的昙花,这朵莲开得热烈,却也快速凋零。随着层层叠叠的花瓣尽数散落,少女便从莲心中幻化而生了。
她在这众神魂归的必经之路上,酝酿了百年,终于在今天盛开为仙。
看起来约莫凡人十五六岁的年纪,卧在一张巨大的莲叶上,她睁开了清澈而懵懂的眼。四周阒静无声,她看着面前浩荡无边际的小东海,朝着唯一能看到的明亮处——归墟神宫,缓缓走去。
一身素白长裙,裙摆层叠如莲瓣,赤脚踩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果真是朵小莲花。
可惜,神宫中没有人。
她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这里是哪,又要去哪。只是觉得应该去找谁,但这里谁都没有。于是朝宫外走去。
穿过长风涤荡的万神冢,这里的石鸣之声太吓人了,吓得她跑了起来。
一口气跑出了好远,朝着西边继续去寻找有人、有光的地方。
她不知道,西边只有寂寥的山林与旷野,最近的神明居所在五百里之外,以她的速度,不眠不休、不迷路也得走上七八天。
这位一出世就运气不太好的小莲花仙,好在是聪明的,没有一口气傻走下去。走出老远,人没见到,豺狼虎豹、魑魅魍魉可是有的,连躲带逃好几天,实在走不下去了,只好折返。
于是便有了,悬檀半夜睡不着觉出来闲逛,一开门就看见门口坐个了小姑娘。
浑身上下灰扑扑的,跟个无家可归的野猫似的,哪还看得出是朵莲花。
流浪好几天,又困又饿,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她一看见悬檀,一双圆圆的眼睛霎时雪亮起来。可能怕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大活人跑了,她很想做点什么,来吸引他的注意。
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从来没跟人说过话呢。
然就在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悬檀瞧了瞧她,将她当做了妖。
也不能怪悬檀,毕竟这地方,前后不挨,旷野千里,除了妖鬼,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
在悬檀淡漠又冷情的目光里,少女有点窘迫,更多的是害怕,怕被当成妖精给杀了。倒也不犹豫了,也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急着解释,我是仙啊,不是妖。
后面的故事,可谓仙界人尽皆知了。
悬檀以为是谁家丢了仙童,把方圆一千里的神明全知会了,找了一通,当然是谁家都没丢。
折腾半天,连正在备战的九重天阙都惊动了,终于从小莲花模模糊糊的记忆力推测出来,她是生于归墟莲花坞的仙。
这就明白了,是悬檀自己家丢了仙童。
于是就有了云涯所说,归墟主养孩子的事儿,也有了小秋这个敷衍但还挺可爱的名字。
悬檀这个人,跟别人交往总是谦逊有礼,却又好像隔着一面墙,这么些年,连与朋友的交往都没有,更别说与这样一个莲花少女朝夕相对了。
他尽力了,仍然很糟糕。
最开始的一个月,他常常想不起来要跟小秋说话,总是沉默了一整天,突然发觉身边还有个小孩子。悬檀欲念寡淡,吃饭没个准点,吃什么也不甚讲究,经常过了饭点才想起来,小秋还饿着肚子。
好在小姑娘懂事,悬檀不说话,她说。悬檀不饿,她张罗。前前后后像个小跟屁虫。但却不聒噪、不烦人。悬檀平日里除了忙事务,还会没来由地出神,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这些不想被人打扰的时间里,小秋总是安安静静的,看书或者溜达,也不知道谁才是被照看的那一个。
对于刚刚入世不久的小莲花来说,这不是一件容易事,需得时时刻刻将目光投在一人身上,揣摩他的心意,牢记他的习惯,将心思拆成无数份,安放在与其有关的所有毫厘之间,如此才行。
她小小年纪,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可惜,直到小秋被接到九重天阙的仙塾念书,悬檀都没有领会到这一分稚嫩的心意。
他甚至都忘了,小秋离开的那一天,曾问过,仙塾结业后,可否再回归墟,谋一份差事。当时他是怎么答复来着?也不太记得了。
悬檀这个人,说他感官匮乏也不为过。可有一件事,他却显得格外在意。
小秋来年便要从仙塾结业,分配神职,成为真正的仙者。主管神职的万神司,本想卖归墟主一个顺水人情,直接定了小秋回归墟。然悬檀听闻此事后,专门上了九重天阙,请示天帝,归墟事务不多但复杂难学,只他一人即可,无需再填新神辅助。就这么着,驳了万神司的好意,将小秋推去了别处。
搞得万神司的司承前后摸不着头脑,此事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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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当下。
咏夜闯迷途岸的这一天。
悬檀送她进去后,思前想后犹如热锅蚂蚁,在迷途大门外站了片刻,忽然朝归墟大壑而去。
要出事了。
一边这样想,一边飞快往崖边赶。
四下无人,他毫不犹豫地跃入深渊。
耳边的水声渐渐远去,眼前是一片素白,如同身处虚无静室,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压迫感。
虚无中真实可闻的,只有悬檀的声音。
他表情严肃,带着愧疚。像办砸了事情的臣子,等候君主的发落。
“我找到她了。”他说,“确定是她,天帝果然十分上心。”
他顿了顿,斟酌道:“但我,办了一桩错事。她此时在迷途岸中,恐……生死未卜。”
沉默了很久,他垂着头,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一言不发,几乎就要被这寂静吞噬。
良久他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字:“是。”
片刻,又道,“她现在名为瑾俟,是与我无关的人。”
“已经办好,不会再犯了。”
末了,他缓缓屈身,跪在冰冷的岩石上。一贯矜持淡漠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恭谨。他垂着眼,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