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性情中人。”
“的确,她性子强势,但也洒脱,心肠也不错。每年中元开鬼门,熏池的仙障都是她帮着织的。”
咏夜点点头,如此看来,青要山一程,或许会比想象的顺利。
往生伞中得来的线索,讲说飞廉曾经独自造访过几座山头,这青要山是他当时的最后一站。他来此作甚,要见之人是敌是友,而后又去了哪里,这一连串的问题,恐怕就只有武罗能给出解释了。
若武罗此人,真如花灼所言,是个爽快热肠的,那对他们而言,即便不说能有所助力,也至少能稍稍安心,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是害飞廉身死的其中一环。
看出她在想什么,花灼轻扶了一下她肩头。
“你对飞廉的事这样上心,我自觉欢喜。但是此事并非一日之功。我还是希望,你在帮我的时候莫要疏忽了自己。”
“疏忽我什么?”咏夜没反应过来。
“做这个中山神主,以一己之力,护佑一方生灵,这是你的念想。而山神巡游,对于你这样一个……”
他突然顿了顿,在想要用哪个词来形容。这一顿更惹了咏夜的好奇,便盯着他,眼见着狐狸噗嗤一乐,是想到了一个特别通俗,又特别妥帖的词。
于是接着道:“对于你这样一个极好的神来说,恰恰是尤为重要的。所以,先做你想做的,然后再分点心思给我就行。”
咏夜也被他逗得一乐。
行,好神仙。多谢抬爱。
她正了面色,遥遥望着远目可见的青要山,像是在慨叹,又像是在诉说一个笃信的事实。她说:“花灼呀,此行一去,需得走千万里。千万里的路,这么长远,咱们俩,一定都能得偿所愿的。”
花灼便笑,他知道,已经不必再多言。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桃屋跑来敲门。
说是归墟主遣人送了礼来。
是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里头有一块平安符牌。
悬檀留了个条子,说此牌沐浴过归墟千万年的灵气,赠予咏夜,希望她能一路平安。
一番心意难得,咏夜收了。
忽而想来,她和悬檀里应外合忽悠天帝恩准巡游的事,仿佛就在昨日。
数月过去,春时将至,她和花灼就要启程了。
诚如她所说,此去千万里,此行深重。她素来不信神佛,不过当下,还是诚心希望这归墟的灵光真的有用,能保佑他们一路平安,更重要的,是事必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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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咏夜这边的踌躇满志不同,十里之外的青要神,倒是另一番光景了。
雾霭沉沉,新月晦暗。
武罗正坐在青要神庙的顶上,瞧那并不好看的月色。春将至,俊风未起,入夜里尚且是天寒地冻光景,她却穿得单薄,只一身单衣单袄,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小小的影子。
武罗,乃青要山神,她并非正统的仙,而是由一只嗽月神兽修成的神者。当年她带着一批战乱中丧夫丧子的嫠妇隐居青要山,一过就是几千年。她是个精干利落的人,这么长的年月,这么大的地界,她一个人,不带神官,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论岁数,武罗甚至比花灼、云翳他们还要年长,大概是和云帝他们一个辈分的。可论长相,她瞧着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矮身细腰,伶俐娇俏,说话的调子也少女一般清亮,又利落,让人想起鸣玉之琅琅相击。
而此时此刻,这位俏丽又干练的青要神,却蹙着眉头,孤零零一个在房顶吹冷风。
她是愁的,为着不日后新上任的中山神主来此巡游一事。
咏夜的第一站落在青要,武罗早也料到了,此处离敖岸神庙最近,名气又盛。论距离,论紧要,青要山都是首屈一指。且此山隐世,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务要管。那中山神或要以这里练手,或者是要借此行给后面的几百座山头立个威慑,都是最妥当的选择。
山上事务武罗早就打理妥帖,即便是天帝亲来,都挑不出半点错处。她在愁的,是一桩私事,也是她藏掖多年的一个秘密。
愁眉苦思多时,几乎忘却了冷,吹了好久的风,浑身上下凉透,仍旧浑然不觉。直到屋顶瓦片发出了清脆的响动,她才回了片缕神思。
一条苍青大蛇正顺着屋檐攀爬上来,夜幕里暗青的鳞子,在微末月光之中隐隐泛着光。这是一条极漂亮的蛇,蜿蜒游走中,非但全无凶兽的粗莽,反而透出一股优柔清雅之气。
武罗知道它来了,于是放松了在寒风与愁肠双重煎熬之下,略显紧绷的身体,却没有即刻回头。
那蛇悄阒地靠近,用磷光熠熠的身子轻柔地环住了她。蛇的身子凉,贴上少女柔嫩的躯体,却没得平日里那股熟悉的暖意。武罗身上,竟比它温度还要更寒凉些。
它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便退开了身体。
飞云过新月,遮掩出片刻的晦暗。也是这片刻间,武罗身后青光浮动,大蛇的身影褪去,一个玉骨翩翩的青年,自疏影中走出。
他个子高,身量倒清瘦,修竹一般倜傥。眉目深切俊朗,风姿却淡逸,看不出半点蛇的蜿蜒姿态,反而别有一身文质。
墨发束起,戴介帻,加进贤冠,眼里是书生意气,风骨则有魏晋遗韵。若七贤尚在,大概也是要与他结交同游,饮酒三万的。
他站在武罗身后几步,将灵气凝结于外,青光衬着他,不一会儿那冷血之身便烘得暖和起来。
这才俯下身,从背后将人拢住了,妥帖又温柔地拥在怀里。
“升卿,升卿。”武罗细语唤。一边往他怀里蹭,侧坐在他双腿上,小巧的身子几乎被全部庇护起来。手环住了腰,将头埋在衣襟里,能听见他缓慢又平静的心跳。
升卿回抱住她,轻柔地像护着一朵云。他自然瞧出来她的不安,也明白这不安从何而起。但他却没太多办法帮她,只能用手抚着怀中人纤巧的背,一点一点,让细瘦却坚韧若甲胄的脊骨,在自己手中柔软下来,倾靠过来。
“升卿,我听说那位中山神主从前是个江湖刺客。她初到敖岸便手刃了一只千年蛛夫人。杀神一般,绝不是个软脾气的,我有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