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分子柳向贞和□□分子田书有的批判很快就开始了,原来的富农成了陪同者,三天一学习,五天一批判,隔段时间就游街示众,淄河涯大队文化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向贞家每天都笼罩在一片灰暗的气氛中,旺生从早到晚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有时候怕向贞察觉,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那笑容也是僵在皮肉上,假得叫人觉得难受,只有抱着雪儿的时候,才见他的眉心舒展一些。
倒是爷经历的事情多了,有时候就开导旺生,说遇到事儿,你越在乎,心里就觉得事儿越大,你心里坦然了,撑一段时间就过去了,旺生应付似地笑笑,然后再深深叹口气。
向贞难受了几天,后来也释然了,反正就这样了,纸里包不住火,自己的身份早晚会揭登出来,就好比是埋在地里的一颗地雷,原来就有,现在是挖出来,爆炸了,爆炸的余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她照常出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照常跟人打招呼,当然社员们有意无意地疏远她,红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跟她飙在一起了,她很理解,人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这很正常,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常常自己躲到一边纳鞋底。
大队民兵和□□来抄了几次家,大概他们觉得向贞既然是大地主大资本家的闺女,她爹临跑的时候一定留下不少值钱的东西吧,像银元、金元宝啥的,这都是罪证,有很多民兵都没有见过银元是啥样儿的,更甭说金子了,但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向贞家收拾得很干净,值钱的东西也像地面一样干净,他们也怀疑是敌人狡猾,把罪证藏起来了,但就是翻不出来。
向贞最担心地是对孩子的影响,孩子还小,不能分辨是非,景仁这段时间在外边受欺负肯定不少,有时候看着他满脸的灰土,但他回来一句话都不说,钻到一个旮旯里看本子。
整天爬墙上树、掏鸟摸蛋的景义在遭到旺生严厉地斥责几次之后,也感到家里和外边的气氛都不对了,终于消停下来,瞪着眼睛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向贞极力劝告自己要平和,但看着旺生颓废的表情,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子,她静不下来了,心里像刀搅一样疼痛起来,她的笑脸没了,话少了,饭更少了,吃上一点胃口就感觉不舒服,原来白净饱满的脸也变得消瘦灰黄,没了一点生气。她想挣扎,每天拼命干活,希望减少一下内心的痛苦,但她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以前还有红英眼前身后地转悠,说笑打骂,现在红英也不见了,向贞的精神和身体越来越顶不住了,
这一天的游行准备就绪了,小学生和社员们站好了队伍,大红旗小红旗在队伍中摇曳着,像春天盛开的花朵,鲜艳美丽,和街道两旁墙上红红绿绿的标语、大字报相应成趣。
向贞和田书有还有两个陪衬的富农,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子,帽子是白色的,上边用黑色墨水分别写着:“打倒□□”,“打倒□□”,“打倒富农”……他们由几个持枪民兵押着从社员队伍旁边经过,向贞略微弯腰低头,垂眉顺目,俊美的略显苍白的脸,毫无表情,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李香翠站在一群妇女堆里洋洋得意,打倒了向贞,红英也扎煞不起来了,在妇女中很少发言,她终于扬眉吐气了:看看吧,跟俺不好的都没有好下场。她斜眼瞅了一眼徐红英,红英掉了那个孩子两年了,任凭她和福来咋折腾,肚子就是不见动静,向贞没被批判的时候,她整天对向贞唠叨,向贞会开导她,但现在向贞像掉进粪坑的狗,人人避之不及,红英也只能有意疏远向贞,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但没有了向贞这个伴儿,她整天像丢了魂魄的鬼,有时候听见李香翠冷嘲热讽笑话她没儿子,她只装作没听见,低着头默默无语,不再有跟李香翠对骂的兴致。
李香翠扯了扯旁边石美兰的衣裳,指指走过去的向贞说:“你看这个骚货,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混在革命群众里的狗特务,听说她亲爷是大资本家,专门剥削劳动人民,在天津卫还是哪儿开着很多铺子,有好几个老婆,向贞就是小老婆生的,看来她娘也是个浪货,还能生出啥好东西来?这样的狗特务游街□□算是便宜她了,就应该和电影里那样拉出去枪毙才过瘾。”李香翠从牙缝里挤着一股狠劲儿。
石美兰听李香翠说得难听,瞪了李香翠一眼,但这种形势、这种场合下,她不便替向贞辩解。她扭头跟红英拉起了家常,不理李香翠。
队伍开始走动了,紧跟在□□对象后边是小学生的队伍,景仁就在学生队伍的前排,他很清晰地看到娘背后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服和头上的高帽子以及帽子下露出的凌乱的头发,娘早上出门的时候,头发是梳过的,衣服也是娘刚洗过的,虽然缀着补丁,但很干净,他知道娘的头发是被民兵抓乱的,衣裳是被民兵搡脏的,景仁感到耻辱、悲哀,又无地自容,他不敢再抬头,把头低到胸膛上。
站在他旁边的齐解放说:“田景仁,你娘是地主婆还是叛图?”齐光明说:“不对,不对,俺爷说,他娘是反个命,是特务,台湾特务你知道吗?就是最大的大坏蛋。” 齐解放是新任队长齐志高的二儿子,比景仁大着一岁,和景仁同班,比景仁要高出半个头,年龄大,个头大,脾气也大,整天横三霸四,班里没人敢惹。当然齐光明除外,齐光明是新任支书齐玉清的儿子,齐解放爷和齐光明爷都当官,齐光明爷的官更大,解放爷常到光明家串门,有时候也带着自己去,说都是同班同学,一起玩儿,有时候解放爷也去送礼,当然两家越走越近了。景仁很想说,俺娘不是大坏蛋,但不是大坏蛋为啥要□□要游街呢,那娘就是大坏蛋了,他想不明白,只好低着头,泪水汪出了眼眶。
景仁不敢抽泣出声,低着头跟着队伍走,不小心就碰了齐解放的胳膊,齐解放恼了,骂道:“臭反个命,臭特务,还敢打俺?” 狠狠地推了景仁一把,景仁的身体被推到齐光明的身上,齐光明捶了景仁一拳……
景仁的身体本能地缩下去,他很想大哭,但他不敢,好在这时候,班老师听到这里吵闹赶过来,一把把景仁拉起来,呵斥道:“谁也不许吵吵了,谁再吵吵让他出去游街。”
口号声已经起来了,老师带着学生喊:“无产阶级文化大个命万岁!”学生们跟着喊:“无产阶级文化大个命万岁!”齐解放不敢打仗了。
此时,游行队伍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