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照笑了笑：“我的大限，不过十年了。”
温道方一怔：“你从何而知？”
宁雪照心道：前世她从连吾身上取了那么多血，也不过只能拖延毒发的时间，反而与这位书中的男主角结下死仇，逼连吾走上偏激狠辣的复仇之路，最终连累了整个宗门与她身边的人，甚至导致了三界的大难。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活过十年，最终在阴冷漆黑的水牢中毒发身亡。
宁雪照道：“师兄，我已经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么？”温道方的语气有些焦急，目光紧紧盯着她。
宁雪照望着师兄担忧的神色，沉默半晌，轻轻叹息一声：
“我今生德行不修，无缘大道。师兄，帮我准备转世投胎吧。”
温道方神色骤然一凝，声调也猛地急促了起来：“师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宁雪照苦笑着说道，“若是能转世重修，今生造业皆消，来世重修大道，亦未尝不可。若是寻不得合适的转世之处，那便只能依赖于灵物化身了。”
所谓灵物化身，便是借天地间有灵气之物，聚拢三魂七魄，借以化形。听到她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说着一条比一条更坏的猜想与准备，温道方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雪照！”
宁雪照眉心一跳，心里无奈地道：完了，温道方这是真生气了。
连师妹都不叫了，直接叫她的名字，足见温道方这样一贯平和如玉的温润君子气成了什么样。
但宁雪照已经做下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更改。她语气转向温和：“师兄，我若转世重修，则需将今生记忆封印于往生石中。待我投胎转世，身在凡胎，到时候，就要仰赖师兄前来寻我了。”
她这么顺着毛捋，果然聊有成效。温道方沉默半晌，亦叹息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
他抬起眼帘，白色的睫毛上仿佛落满了了一层沉重的白霜：“师妹，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是什么身份。”
宁雪照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她的举动并没有瞒过她师兄，即使是在前世，温道方恐怕也早就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连吾的身份与宁雪照带他回来的用意。
只是取血疗伤之事太过阴损，极大违背了温道方的原则，所以他从心底是不赞成的。只是最后为了救她的命，温道方选择了违背自己的原则。
宁雪照道：“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是做这个用的。”
“不是为了这个，你怎么会把他带回来？他身上的血脉可是……”
“师兄，没有什么可是。”
温道方无话可说，沉默良久，这才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师妹，若转世重修，今生百年修为尽数付诸东流，来世还要从肉体凡胎开始，三灾利害，皆要再受一遍，重修大道，何等艰辛？你转世重修，无异于从头来过。”
纵然转世投胎能重塑肉身，也能让宁雪照彻底摆脱纠缠了她百年的混沌之毒.。但若是转世重修真这么好，那么修真界早就人人转世一遍了。
不说转世投胎本身的风险，从头来过的艰难，便说转世重修之人，也需要有极为信任的人进行托付。一旦托付他人，告知了你转世投胎的时间、地点，相当于是把自身的魂魄、记忆与下辈子的未来托付给了他。一旦此人对你意谋不轨，转世重修者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宁雪照唯一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就是师兄温道方。
温道行凝视着宁雪照的眼睛，似乎想要通过这个窗口更深地地看向她的灵魂。
宁雪照目光依旧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温道方长叹道：“身死则道消，师妹，你真的想好了吗？”
直到温道方沉默着离开，宁雪照才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向着她命人安排的连吾居所走去。
门后，是一个桌椅床榻俱全的正规弟子寝房。即使是在前世，宁雪照在物质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连吾。多少人进入玄元仙门，希望能够拜一个好师傅，未必付出什么也心甘情愿。可连吾从被她带回起，就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吃穿住行，都与这群内门的天才们一般无二。
月光随着宁雪照推开门的动作大片倾泻进入寝房。
宁雪照的目光微微一扫，榻上、桌前、椅子上，都没有连吾的身影。
宁雪照向前一步。目光四下寻觅，这才在床榻与墙壁的夹缝之间看到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影。
连吾浑身蜷缩在一起，紧紧缩在床榻与墙壁的拐角之间，一张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里，像是在拒绝与外界的任何交流。
他平生从未受过这等刻骨的欺骗与背叛，他发誓，今生一定会尽数奉还！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掌忽然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一向清冷的女子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罕见的歉疚：
“对不起。”
什么？
连吾努力想要抬起脸，去看宁雪照此刻的神情。
她虚伪狡诈，一向惯于做戏，此刻莫不是在迷惑他？
下一刻，他的身体却忽然一轻。
宁雪照单手将他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鬓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