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染心中再次兀的跳了一下,就像是水滴落入阳光熹微下佛寺的清潭,没有人瞧见,只有佛祖知道。
楚染别开头,她轻轻的说:“那你呢?”
无末抬头,看向楚染,他身上的阳光斑驳的碎片被水雾般波动的窗帘打破然后进而重组。他张了张嘴,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了笑。
二人相顾无言。
旅途漫漫,阳光逐渐西斜。
天边的云宛如火上燎原,东边一把火点燃那栋砖木混合物的高楼,火光与云连成一片。火光之下,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仰着头看着这里的火光。这人的斗篷被风刮起来,他圆圆的头,像是孩童的蹴鞠,他的脸上的皮像是展开一般,薄薄的可以看到皮下的血管,他脸上带着笑容,宛如弥勒佛。
但这都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他的两只手,他的一只手白嫩如玉,比少女的青葱手指都更柔软,一只手却骨瘦如柴。这只枯瘦的手像极楚染从楚二大爷那边擦肩而过的人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这人坐在轮椅上,他穿着玄衣。
“活佛。”他喊了声。
那个被叫活佛的人转身看去,他眼中仍是一片慈悲,他说:“鹤卿,你该去找你妹妹了。”
鹤卿点了点头,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笑了笑,然后伸了个懒腰说:“是极,我该去看看我那个蠢妹妹留下来的继任了。”
他嘴角带着一丝张扬的笑意。突然他身后带着一个孩童尖叫着:“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全村的人!”
这个孩子穿着的褐色麻衣,全部浸染上了血渍。他只是一个去山里采药归来的孩子,当他看到满村的尸骸后,他不是很理解,他只是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没睡醒。他一边呢喃着:“我怎么醒不来呢”然后一边恍惚的往前走,知道他看到妹妹和母亲的尸体。
他的眼泪才突然流了下来,他并不觉得悲伤。
漫天的火光从唯一的祠堂烧了起来。
他觉得杀人凶手一定在那里,于是他拿着镰刀,从血泊中走了出来。他拿着刀,一边用童稚的声音吼着,一边冲了出来。
他要做什么呢?他拿着刀出来,但是他又要做什么呢?
他拿着镰刀在冲向鹤卿一瞬间,就因为恐惧掉了下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说:“杀了我罢,杀了我罢……”他哭着求杀父杀母仇人杀了自己,这是一种很荒谬的英雄主义。
但是他想不出比死在杀父仇人上最好的死法了,不然他的余生都会接受自己的审判或者将一直活在抽象的仇恨里。
鹤卿在一开始就听到身后那个粗重且杂乱的脚步声,他看着这个瘦弱的人。他没有怜悯,只是升起了一丝玩味,他莫名的想起了他妹妹。
他转头看向活佛,他的脸上嘲讽的笑着,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那个男孩的额头上,瞬间男孩的仇恨与记忆被抽离出来。这是鹤卿的能力,他取名为“美人骨”,是九大行当中的棋琴的能力。男孩的表情逐渐迷茫起来,鹤卿凑在男孩耳朵边上说:“你叫鹤碑,你是我的大弟子。”
男孩呢喃的重复着。
活佛颔首,轻声道:“阿弥陀佛,万事因果,不可更改。”
风声刮过,身后的桔梗散发这草木焚烧时候的香气,就像血观音前的供品。
空气中的尘埃翻滚着,楚染靠在无末的肩膀上睡着了。无末细细的看着楚染的脸,哦不,或者不该叫他无末了,应该叫他张白起。
周江睁开了眼,他枯瘦的老脸上面没有任何表情。
“到底是神医,枯木逢春的能力向来是令人艳羡的。我这点迷药,对周神医来说怕是如同嚼蜡。”张白起笑着将自己的脸上的蚕丝面具摘了下来,蚕丝面具之下是一张令人惊心动魄的脸。
他眼睛狭长,宛如猫咪打盹一般,向来斜睨着眼睛看人。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张白起像是随意的问着,只是手中的内力却在缓缓的凝聚着。
周江凹陷的两颊转了过去,他说:“你的脸皮第一眼一看就是不是人皮的,我想不通作为张白起的暗卫,谁能够不惊动张白起的人,伪装暗卫?”
他浑浊的双眼翻滚了一下,像是夏日中翻腾的鱼。
张白起微微挑眉,“周先生厉害。”
“愧不敢当。”周江不咸不淡的回着。“我只是好奇,张少将军为何假以遁死?”
张白起没有回答,他将楚染的滑下去的头颅往自己肩膀上放了放,他盯着周江看道:“那周先生可知昭阳公主是夺舍的呢?”
周江一顿,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看来是知道的,那你觉得其他天选者会不知道吗?”张白起笑着说。
“可……”周江愣住了,“大周的天选者应该早已秘密绞杀了。”
“那只是明面上的。”
“这……什么意思?”
“你们只是被用来杀鸡儆猴的牺牲品,大周仍然存在不少的天选者。”张白起说。
他看着屋外的浮光掠影的景物,淡淡的说:“因为除了大周需要天选者,东晋、五胡、南越都需要天选者。大周又怎么可能全部秘密绞杀呢?”他嘴角上扬,脸上一片冰冷。
“所以说……你的死亡会让那些潜藏在大周的天选者蠢蠢欲动,他们总会想要一将之帅的身体做傀儡或者夺舍或者其他方式。”
张白起眯着眼睛笑着,没说也没说不是。
“那我不懂了,你要让那些潜藏的天选者浮现与表面之上是为了什么?”
张白起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勾唇笑着,像个玉面狐狸先生,“小染快醒了……”他声音轻轻,像是一层薄纱缓缓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