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盯着弟弟的发旋,朝他后脑勺又用力薅了一下。
“我就几年没在,这么多事你是一件都不说啊。”
“你满脑子小鱼姐,说了听得进去吗?哦对了!”
赵惊月嘟囔着,忽然拍了一下脑袋。
“他那天还给我发了一张特别像林江的人的照片,让我辨认呢……他怕不是有危机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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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九。
旧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每个打工人眼里都怀揣着即将迎接假期的喜悦。
清晨的走廊格外明亮,新浇水的绿植反着日光。
许遥风迈着轻快的步伐,推开更衣室的门,就听见同事惊讶的声音。
“许医生,您今天不是要提前回家吗?”
他摇头,笑容和煦:“患者只有今天有空,我除夕早晨的航班。”
席夏的预约是昨晚发的。
他沉默了一下,和她确认时间后,把订好的机票改签,知会原本换班的同事,收到了对方接连发来的欣喜表情包。
回家固然重要,但也得对得起江莱这段时间单独请他吃过的几次饭。
许遥风没有等太久,席夏如约而至。
今天的她没有上次一样精心打扮,唇色偏淡,带着显而易见的恹恹神态,宝石般透亮的琥珀色眼睛里蒙着浅浅淡淡的雾气。
“早上好。”他起身拉开座椅,把遥控器递给她,“可以调整你觉得舒适的角度和坐垫软硬度。”
“谢谢。”
席夏接过,余光打量着许遥风的诊室。
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每个人工作的地方都像是人格的外在表现。她把顶楼装修得密不透风,录音棚里到处是散落的纸片,贺霆云的书房则是单调清冷的色块线条。
而许医生这里,桌椅装饰都是暖色调居多。
一进来,好像踏入春风草地。
“那天没有说,其实我不喜欢看病。”她微微往后靠,“希望你不是我排斥的那种医生类型。”
“是……病耻感?还是单纯对医生有畏惧心理?”
“不是畏惧,是讨厌。”
许遥风没有追问,他看出席夏眼神微微向上,在回忆,就说明她有想要说下去的欲望。
“小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成立了一个心理咨询室,不知道是不是响应什么预防校园欺凌事件,告诉学生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老师倾诉。”
许遥风点头:“出发点是好的,但老师可能并不是最专业的选择。”
“何止是不专业?”席夏脆生生地发出淡淡的冷笑,“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掏心掏肺地把自己心里的困惑和不解诉说出来,结果后来她发现,全校老师都知道了。”
他们在课堂上点她起来回答问题,总要加上去句“听某老师说你……”这样的话。
那是席夏第一次意识到“隐私”的存在。
交付了错误的信任,收获了强烈的背叛,私密的谈话被人抖漏,无措与失望交织,像极力遮掩的丑陋伤口被人撕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虽然现在的她早就忘了,当时自己小不点一个,能有什么芝麻大点的心事,但她并没有从这样的童年中痊愈。
完全说出心里话,变得很困难。
因为不知道听话的人是否值得信任,是否会就此背刺,她变得很难轻易相信别人,也很难完完整整地吐露自己的心事。
从白姨和林江搬来镇上,和她成为邻居,到建立胜似一家人的感情,也花了很长的时间。
“所以许医生,我可能真的是走投无路后才鼓起勇气来见你。”席夏说,“但因为个人情况,我可能也会有所隐瞒,保留我的信任。”
“第一次来就先聊聊天,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许遥风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放心,没有什么走投无路。就医就是你选择的一条路,不是吗?”
“也是。”席夏笑了一下。
贺霆云何尝不是她三年前走投无路时选择的路?
只是走着走着,这条路也变成了绝路。
“您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收了他母亲给我的离婚协议书,那时候我心底竟不觉得羞辱和难堪,只觉得她提出了一个我心知肚明的方法。”
——离开贺霆云,才能远离眼下的煎熬和痛苦。
只是,她不想被贺夫人左右。
她也会用她的方式告诉贺霆云离婚这件事,而不是遂她的心意,轻易签下一份协议。
“可是晚上回到家,心却开始难受了。”
踏进屋,入目是满室装点的碎冰蓝玫瑰,插花和干花装饰,好像编织出了清凉又浪漫的星辰幻境。
阿姨说是贺霆云带回来的。
他明明对这种网红花卉嗤之以鼻的。
“他宁愿送我念叨了很久的花来哄我,也不愿意告诉我他在做什么,在经历什么困难,让我根本不知道我能为他做点什么。”
她就好像那些干花。
漂漂亮亮挂在那里,却只能成为装饰。
她不想成为可有可无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