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真人来得并不容易。 十一月底消息才传过去,十二月便聚集南下,先乘坐狗爬犁抵达龙泉府,再骑马向西,在保圣州相会。 其实还有一些室韦部落首领。但他们人没来齐,甚至可以说大部分室韦部落没来,毕竟接受国朝册封的不过七八部而已,而生活在北边的室韦部落却有二十部之多。 “可要我派些军士随行?”保圣郡王尚未就藩,便只能由王傅代行了,考虑到有那么多长相凶恶的蕃人首领,孙德昭担心鲁崇矩为其所害,于是问道。 “州中就一千军士,能派多少人?无妨的。”鲁崇矩苦笑道。 “一路上多加小心。”见鲁崇矩坚持,孙德昭也不好说什么。 “告辞!”鲁崇矩拱了拱手,带着十余名本州部落首领上路了。 女真、室韦首领们连忙跟上,兴高采烈。 他们每个都带了几十甚至上百随从。鲁崇矩知道,蕃人贪小利,这是去混赏赐的。 不过——似乎他们自己不是这么认为的。 “完颜氏的人发财了,乌延氏、秃丹氏也出了几个后起之秀。” “这次得和圣人说好,让咱们的子弟跟着西征,军前效力。” “还记得当年圣人在湄沱湖畔起舞,这一过却是好几年了。” “圣人还吃生鹿舌,哈哈,当时我以为他吃不下去呢。” 鲁崇矩笑眯眯地听着。 蕃人粗鄙无文,什么话都敢讲,什么事都敢做,淳朴直率,与你看对眼了,什么都好,看不对眼,说不定就要反了。 “是啊,我当时就盯着圣人的表情,不过没看出来什么。” “圣人是条汉子,他若死了,我给他披麻戴孝。” “那叫缟素,什么披麻戴孝。” “对,我全族缟素。” “圣人若看上我女儿就好了,给我生个外孙,我把部落给他。家里几个儿子,看着就生气,终日饮酒,还偷我小妾。” “你那小妾不经常拿来招待客人么?” “招待客人,不招待儿子。” “你那小妾也生过两个儿子吧?我看不是你的种。” “管他是谁的种,就当儿子养了,还多几个打仗的人。” 一路之上,风雪连天,但众人兴致很高,说笑个不停。晚上住驿站时,更是呼朋唤友,喝酒吃肉,吵闹不休。 鲁崇矩放下身段,与他们打成一片,倒获得了不少信息。 这次连最远的鲸海州的人都来了。圣人在黑水一带的号召力,确实挺强的。 昔年湄沱湖之会,女真诸部先被狠狠揍了一顿,然后与圣人盟誓,至今都十分老实——上次有小股沙陀人叛乱,女真诸部还奉命出兵平叛,可以说非常恭顺了。 “黑水五州现在怎么样了?”鲁崇矩问道。 “圣人给咱们送了黑麦、燕麦种子。” “还有当官的过来教咱们怎么种。” “黑麦是好东西,能养活不少人。” “秃丹家的人说,如果燕麦再丰收几年,大伙就凑钱筑一座城。” “有了城,日子就好过多了,到时候搬城里去住,不挖洞了,哈哈。” 鲁崇矩暗暗点头。 让女真人学着种黑麦,应该是朝廷的意思。 种地能养活更多的人,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但相应地也会慢慢失去血勇之气。毕竟过上好日子了,不再茹毛饮血了,人吃苦耐劳的能力就下降了。 怎么说呢,有好有坏,对他们而言整体是好事。 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傻子,即便野人也不傻,甚至更加敏感、多疑。你防着他们,打压他们,那就永远不可能让他们真心臣服,早晚会决裂。 让野人文明一些,筑城耕田,以后说不定还有把羁縻州升为正州的可能。 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继续出发。 当鲁崇矩收拾停当,走出房门的时候,女真人已经在检查器械了。 驿站大院之内一片抽刀入鞘的声音。 “哈哈,有这么多忠勇之士,何敌不可破?”鲁崇矩哈哈一笑,招呼众人上路。 ****** 山岭草地之内,信使的马蹄声从未断绝。 女人一大早就烧热了铁锅,锅内的米粥粘稠浓厚,香气扑鼻。 男人最后检查了一遍羊圈,然后回到帐内吃早饭。 草原生活艰苦,能耕作的地方少,粟米这种东西得去长夏宫才能换得,一般而言舍不得拿出来吃。 但今天比较特殊,家里的男人马上要出征了,这时候得吃顿好的。 仿佛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就连牧羊犬也十分乖巧,不住地与主人撒娇。 十四岁的长子拿来了桦木弓梢,上好弦后,仔细为父亲调校。 十岁的次子流着鼻涕,将磨好的刀插入刀鞘,放到父亲马鞍一侧。 女儿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羊的腿有些问题,直不起来,若在往常,她定然十分焦急,但今天父亲要走了,她的心思已不在羊羔上面。 “不用多想。”吃完一碗米粥,男人又开始盛第二碗,说道:“听百户说,不是去打仗。大汗要与各部落首领会盟,应该是好事,说不定还有赏赐。” “你一个小将,能混到什么赏赐?”女人担忧地说道:“会盟结束之后呢?会不会打仗?” 男人若有所思,没说话。 “听老人说,草原会盟,十次有八次没好事,会盟完就要厮杀。”女人说道。 “那又怎样?”男人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