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城门尚未通行,信鸽第一时间将宫中的最新消息送了出来。
有位来自南易的神医暂且吊住了齐云皇帝的性命,只是若要解毒,还需一味名为海中玉的奇药。
“看来宴承宣终于动真格了。”钧泽将收到的密信呈给他家公子,言语间难掩幸灾乐祸,还透着股阴谋得逞的喜悦。
虽然宴承宣此前策划过多起刺杀行动,但那一次次虎头蛇尾的刺杀行动不似真要弑君,倒像发泄无可奈何的怨恨,意在让皇帝永无宁日,且算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吧。
可如今,宴承宣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失去了,竟与内官勾结。
当然,或许宴承宣并未丧失判断力,而是被强烈的仇恨驱使着,不得不冒险借助并不可信的外力。
也或许宴承宣觉得无所谓,区区宦官而已,尚无法撼动齐云朝纲。
其实宴承宣本性不坏,恰恰相反,他本是个光明磊落且不失睿智的君子,这样的人生在皇家,倘若继承皇位,成就未必不如宴崇德。
可惜宴承宣运气不好,宴氏皇族这一辈人才济出,他上头还有两位丝毫不逊于他的皇兄,宴承宣早有先见,选择明哲保身。
然而更不走运的是,宴承宣还摊上个行事荒唐至极的皇兄,不想当皇帝,宁可做平头百姓,只为与心爱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连累无数人跟着遭殃。
宴崇焕当年的所作所为影响深远,哪怕时隔多年,依旧有可利用的价值。
譬如在宴承宣下不去手时,借“宴崇德弑兄夺位的证据”推他一把。
夺爱之怨,杀爱之恨,再加上弑兄之仇,宴承宣果然不再手下留情。
当年宴崇焕凭一己之力将兹兰搅得天翻地覆,如今也该让齐云尝尝恶果了。
更何况,齐云有位明君,于兹兰而言可不是好事。
钧泽又道:“找来神医有何用,缺少最关键的药材,就算神仙也回天乏力。”他将从前听来的一则关于海中玉的传闻转述给公子,末了十分肯定地道,“依我看,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海中玉,宴崇德这回绝对死定了!”
“不对,”朝生摇摇头,“倘若世上当真没有这味奇药,那治病解毒的药方又从何而来?”
“嗐,这明显是那些大夫医不好人,为保全自身名誉,便索性编出个莫须有的‘奇药’糊弄人呗。”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治不好病可能说明医者医术不精,但若寻不到良药,那便只能怪患者运气不好了。
于是朝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钧泽趁机恭维几句公子英明,可惜他家公子对此无感。
无感也正常,毕竟朝生做的这些事于现在的他并无任何好处,顺手而为罢了。
虽然朝生已决定不再回兹兰,但兹兰好歹是他的故国,还有他想守护的人。
可惜某人十分不屑。
“这狗男人还真当自己是高风亮节的大圣人?非但救苦救难,还为国为民?”讽刺完毕,娇客揉烂密函,捏紧拳头恨恨捶了一下桌子,“狗男人,有本事躲在外面一辈子别回来!”
此言一出,娇客倒觉得真有这个可能,只要自己留在冕城一日,朝生便不敢带岩客回来,长久下去,搞不好直接换个地方藏起来。
思及此,娇客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该放走岩客!
朝生离开兹兰前问过娇客:“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希望我如何补偿?”
娇客觉得狗男人八成吃错药,随口回了句戏言:“我为主,你为仆,一辈子供我差遣。”
万万没想到啊,狗男人是真有病,转头就给小姑娘为奴为仆去了!
微生家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
就算脸可以不要,命总该要吧?
皇后的占有欲与报复心极强,谨嵘也不遑多让,毋庸置疑,一旦让这两位发现若兰是被朝生带走的,必定派大批人马天涯海角追杀朝生。
所以娇客亲自护送朝生一路,将他们留下的痕迹一一抹除。
但这并非万无一失。
朝生身边的亲信自不可能背叛他,娇客唯一不放心的人只有岩客。
其实娇客对岩客并非毫无同门情谊,只不过她向来清楚,在大局面前,再深的情谊都该抛诸脑后;而事关朝生安危,岩客这个小师弟也只是一介外人而已。
人心隔肚皮,何况双方立场本就不同,朝生手上还有那么多条人命,其中有岩客的授业恩师,有岩客的好友,其实根本无需查证,但凡岩客对朝生起一丝丝怀疑,不难推测出真相,届时岩客可愿放下仇恨?
即便岩客不愿冒险为恩师与好友报仇雪恨,但他定难再信任朝生,甚至可能怀疑朝生别有居心。为了保命,为了永绝后患,岩客势必想方设法置朝生于死地。
那一路,娇客日日去信询问朝生,可需她出手除去岩客,她猜想朝生下不去手。
然而除了最开始让人带回不用二字,此后朝生再未回过只言片语。
他的态度显而易见,无需她多管闲事。
她恍然发觉,原来自他决意离开的那一刻,就在一步一步疏远她,不动声色地同她划清界限。
此前娇客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她始终坚信自己与朝生会一直并肩作战,永远当义父的左膀右臂。
却不料,朝生在幽台宫待了一年,性情大变,昔日的理想与信念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自责与逃避。
义父选择成全,她选择放手。
不但放手,她还要亲自护送他离开。
下属委婉提醒她,朝生或已移情别恋。
笑话,那狗男人何时恋过她?
当初说什么事成之后娶她为妻,结果事还没成呢,他跑得比狗还快,信也不回,生怕她纠缠似的,这叫哪门子的恋?
她和狗男人从未恋过!
为了顺理成章会面密谋,他俩对外假扮情侣多年,但假的就是假的,当不得真。
而朝生之所以事事让她三分,只因微生家亏欠她南家而已。
在下属面前,她总不好坦言自己一腔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