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走过了那样传奇的半生,最后一切归于平淡,幸好还有所爱之人,可以相伴余生。隐居于茶楼酒肆之中,何尝不是另一种江湖?
菱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今日见到了师娘,又听师娘讲起了年轻时的经历,可为何不见阿辰的师傅?
那位故事中的段前辈,倾尽全力手刃了仇敌,理应陪在师娘身边…
“阿辰,不知段前辈去了哪里?我看你今日,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师娘与段前辈,为何没有朝朝暮暮地相守在一起呢?”
听到了菱秋的疑问,景辰望着天边的明月,长叹一口气。
月有阴晴圆缺,有些事,看似走到了结局,可实际上,却只是开始。
“师傅他,应该是在游历江湖吧…”
景辰眸光悠远,用视线缓缓勾勒着朦胧飘渺的月影。不知师傅,是否也在某处山涧,某处水榭,遥望着这同样的一片夜空?
“我二十岁那年,学武小有所成,父皇的身体已是显露颓势,急于立下太子,而哥哥景元一直是父皇属意的人选。正当此时,虞州传来了消息,百姓在此处发现了某个神秘组织,谋害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地方官员。”
“虞州是大梁北部重要的关隘城市,此事容不得马虎。于是,父皇派遣了哥哥去往此地调查,为哥哥继位积累声望。我当时空负武功,实际是个闲散王爷,父皇也让我一同前往,趁此机会,好好历练历练。”
“师傅得知了此事,坚决要求同我一起去。虞州是他的家乡,他的母亲便死于虞州一场离奇的灾乱。师傅怀疑,当年的内务总管,便隶属于这一组织,那场灾乱,也是这个组织故意挑起,只为趁机除掉某些官员。”
“我答应了师傅,与哥哥一起,仔细调查了此事。我们找到了这个组织的老巢,可他们得知了消息,早已人去楼空。我们只搜到了一封焚烧过半的信件。”
“这封信应是此组织背后之人所写,命令他们在虞州制造混乱,刺杀为政清廉的官员,再掩饰成天灾人祸的意外。可信的落款,和分派的人员名单,都已被烧毁,无迹可查。”
“我和哥哥将整个虞州翻了个遍,只查到了几名身份可疑之人。然而,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他们隶属于这个组织。为了安抚其他惶恐的官员,我们也只好派来更多护卫,在城中严防死守。”
“我和师傅依旧没有放弃,查遍了所有可能的线索。终于有所收获,准备继续深入调查。”
“正当此时,父皇突然将我和哥哥调回了安平。西迟不知从何处得来他身体状况日薄西山的消息,准备起兵侵扰大梁的边境。”
“哥哥此时应该坐镇朝堂,而我应该去往临水,指挥将士迎敌。别无他法,我只好与哥哥返回安平,而师傅独自留在了虞州,继续追查。”
“这两年,我一改散漫的性子,在临水城指挥军队抵御外敌,又凭借从师傅那学来的一身武艺,斩杀了西迟的几员大将。”
“其实,这些胜利,都离不开哥哥在后方的积极配合与支援。可百姓们将功劳都归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声望,一时竟超过了哥哥…”
“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彻底击溃了西迟的战线,安定了大梁边境。其间,我收到了几次师傅的传信。
“经过不遗余力的调查,师傅已经追踪到了几名神秘组织的成员,可他们不肯透露背后之人,已被师傅除掉。”
“师傅仍对母亲的死抱有执念,他不肯返回安平,与师娘团聚,坚信只要再追查下去,一定会挖出这个组织的真面目,彻底为母亲报仇!”
“我苦劝无果,只好遂了师傅的心意。后来,父皇突然崩逝,没来得及写下遗诏,北境又趁机兴起战争。我只好再次领军出征,哥哥在朝堂暂理政事。”
“我得胜归来,不仅击退了北境,还收复了延川。我全心支持哥哥继位,又手握兵权,已与多数大臣达成共识,共同辅佐哥哥。”
“可西迟不甘心就这样兵败,竟派出扎根安平多年的细作,想要暗杀哥哥,让朝局陷入混乱。细作急于求成,计划失败,只是掳走了身怀六甲的王妃。”
“哥哥不管不顾地策马追去,撇下了朝堂的一切事务,更舍弃了摆在面前的皇位。大梁的帝位虚置已久,面对百姓的质疑和各方的舆论压力,我只好代替哥哥登基。”
讲到此处,景辰顿了顿,自嘲地一笑。
从不谙世事的小皇子,再到闲云野鹤的辰王,他从未对皇位产生过觊觎的野心,更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继位大典的那刻,他匆匆忙忙地披上龙袍,还没有真正成为皇帝的实感。
直到这白驹过隙的三年,他在皇位之上一点点磨去了棱角,昔日的自由与傲骨都已离他远去。
他不得不在无尽的权力与欲望中挣扎,拾起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腌臜手段,全身沾满了污泥与鲜血…
菱秋静静地听着景辰的诉说,愈加心疼阿辰的过往。他是皇帝,看似荣光无限,可谁又会拨开他的表面,去了解那冰冷面具之下,真实的陆景辰?
自己曾因阿辰手中的生杀大权而心生怯意,可随着对他的经历、他的内心,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菱秋只想陪在他身边,抚平他心间所有的伤痕。
或许,阿辰失去了自由,可他,永远不会失去自己!
正当景辰的心底泛起丝丝苦涩,眸中的光芒也随之黯淡。忽然,一只纤细而温暖的手覆上了他垂落的手背。
菱秋的力量是那样坚定,那样纯粹,只一个动作,便治愈了浮生所有的苦痛。
是啊,他如今有了菱秋,便不再于黑暗中踽踽独行。无论他身在何处,总有一盏灯,永远为他而亮。总有一颗心,永远为他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