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黑云压城,倏忽大雨倾盆。
轰雷掣电,撼天动地,令人震怖胆寒。
若按卜书来看,当有贵人应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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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复道之上,宫人、内侍,往来匆匆。
章德殿,灯火通明。
一华服宝树的贵妇人,正在给榻上男子,擦拭额上虚汗。
男子面色苍白,唇色与面色几乎相融。
而他神色凄惶,如见杯弓,如闻惊弓!
似乎与死亡相比,他更惧怕的东西……就在不远处……
窦皇后正在侧殿,问计司徒袁黯,道:“吕后……”
三朝元老,此时此地,闻此机锋,也不由一凛,噗通便跪:“皇后……”
以头抢地,始终讷讷无对!
此时,此地,此言,分明就是问计吕后故事,妄图临朝称制。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炎汉王朝,自古以孝治天下。
皇太后行母职,管家事。掌握朝政,代理朝政,亦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他们即使高居槐鼎、国之柱石,亦无权力阻止,无名义阻止,无名分阻止!
愧负圣恩,徒叹奈何。
【注1】
窦皇后倒是不恼,淡淡地笑道:“袁司徒,是老了……”
袁黯此时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PS就是四世三公袁那个袁安】
窦皇后笑道:“今日本宫心情尚佳,袁司徒……可得活了。”
袁黯道:“微臣死罪。”
如释重负般,躬身而退。
窦皇后此时,却悠悠地道:“……是我错了……”
袁黯心头咯噔一下,微微抬头,终不敢见这观音面。
却听得空寂宫殿里,幽幽地回荡着:“……不是‘本宫’,是‘哀家’……是‘朕’啊!”
【注:两汉皇太后,可以被尊称为“陛下”、可以自称为“朕”,临朝称制的意思大概就是:“代行”皇帝之职!号令天下!】
是朕的,江山如画啊!
明明窦皇后的声音与她温润秀洁的面容极为相称,是春风化雨般的婉嫕。然而使人听来,如夜里凄惶的鬼哭。铁马冰河……血流成河!
不喾比干见纣王象箸——袁黯只觉双耳作响,双目眩晕。两股战战,一个趔趄就栽倒在地。
窦皇后盈盈笑着,神色略无变化。然而声音却显得分外温柔妖异:“……给袁司徒赐辇。”
左右大长秋相视一眼,诺诺领命。
“真是老不中用了……”
悠悠叹息声,随风潜入夜。
有女史过来禀告,窦皇后如花的艳色,悄然褪去,虽如冰雪消融般迅疾,却又仍是秋风肃杀。
窦皇后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额头,搭上了女史的手——这便去瞅瞅那“老不中用的”吧。
天子躺在明黄色的被褥之上,这明晃晃、耀人眼目的尊贵颜色,如今看来,与茅草、稻草、破席子倒是无甚区别——当然,他也很快,就会被埋了。
——死,不过是一席子囫囵卷着埋了。
活着的人,不也是吗?当初她不也是砧板上的鱼肉,包裹好的苞沮玩好——被送到了这里,这最见不得人的去处!
这座九重宫阙,金屋华樊,不也埋葬了她的一生。
外头的人,倒是以为她是一代奸妃,一代妖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齐踪妲己褒姒,比迹戎女越姬。
所有的恨意,终究也只化作了淡笑,道:“陛下啊……何必念兹在兹,且安心去吧。这大汉的江山,‘朕’会替你守好的。”
天子似乎极力地转眸,想要直直地、真真切切地再看一眼这张他曾经怎样都看不够的温润容颜。
却是如何也做不到了——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天子口中尚有呜咽,却已被捂了口鼻。
他根本就无力挣扎,只是反射性地抽搐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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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皇后叹了口气,闲闲地道:“你瞧,陛下恨着我呢,他这是死不瞑目啊。”
冷淡而疏离,如人漫不经心地修枝插花。
仍旧是那般闲雅地抬手,抚上了他的眼睛,给他合上了双目,温柔一如往昔。
皇后……母仪天下,万人之上,却终止于一人之下。
还得屈膝、屈身于一人之下……
哪里比得上做太后啊!临朝称制,宰执天下。这才是真正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窦皇后握紧了粉拳,似经历了良久的挣扎般,呼出一口浊气。
索性垂了泪来,道——
“陛下、驾崩!”
“陛下……驾崩。”
“陛下!驾崩……”
——昭阳殿里恩爱绝,长乐宫里日月长。
【注:昭阳殿,皇后宫。长乐宫,太后宫。】
【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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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窦翀等人,夤夜冒雨前来,神色凝重。
窦翀刚跨进殿门,便数落起他妹妹来——
“为何这般性急?如何也不与我相商!”
窦皇后正在品着香茗,淡笑道:“与兄长商量了,届时宰执天下的……该是哥哥,还是妹妹啊?”
语带威胁,使得她更加明艳娇俏,不可方物。秀丽逾恒,如鬼如狐。
窦翀见她一双凤眼,扑闪着熠燿的光彩,便说她这时还开这般玩笑。
登时又拉下脸来,只道:“左右你已经做了这事,想必你也是做得利落干净的。别出什么岔子就好。”
窦皇后笑道:“兄长还是随时戒严吧,省得让那些下贱胚子借机生事,欺负了我与兆儿,孤儿寡母。”
窦翀道:“听你的意思是要把刘禧那个废太子解决干净了?”
窦皇后道:“一个十岁的娃娃,也值得你挂心。我说的是大行皇帝那些年富力强的弟兄们!”
窦翀道:“那就趁着藩王进京为大行皇帝送葬,观其言行,看看哪些杂草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