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赜独自坐在书房中,处理公文。烛火跳跃,窗棂上映出他的侧影,长身玉立,却又透着难掩的清瘦孤寂。
司马赜端坐于案桌前,倦倦弄笔,却无从下手。
此时,胡瑶端了热茶和吃食过来,并不多言,只道早点睡。
司马赜看着冒着热气的炉子,道:“椒泥四壁,红炉绿酒……”
也不知道泫泫如何了。
胡瑶一边给他倒了热茶,一边道:“明日不就可以见到大小姐了嘛,公子宽心。”
司马赜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胡瑶又道:“大小姐的东西都比照着您安排了,公子可还有别的需要添置的吗?”
司马赜摇了摇头道:“……泫泫向来不挑。”
胡瑶又嘱咐了几句,便识趣退走了。
河朔天寒,不过大雪节气,却冰冷如河内冬至以后,无端想画梅花消寒图了。
他缓缓伸出右手,握笔,蘸墨。
肆意挥毫,在宣纸上轻描淡写地画出一幅仕女图来,笔画细腻柔和,姿态栩栩如生。
司马赜盯着画上的仕女,神情恍惚,久久未动。仿佛真正存活于画卷之上的活生生的仪貌,仿佛长夜叹真真,她便能立时现形与他相见。
许久之后,他喃喃道:“本想画梅花的,竟是画了你——若是泫泫,泫泫见着了,定又要说我辱她形象。若是趁着她高兴,没准还能撒娇撒痴地问我,图画与奴谁娇俏,若是图画胜妾容,请郎今日伴画眠。”
而后挥毫草书题跋: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君恩不可长,长乐是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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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赜唤了一声,胡瑶便走了进来。
司马赜并不抬眉,只道:“荀斐那边,多去看看,什么好物,都不要吝惜——你把四太子送的玉髓和人参拿过去些。我明早也会再过去问候的。”
胡瑶躬身回道:“这个自然,公子放心。毕竟她对公子不仅有情,还有恩。定州荀氏,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下的。”
司马赜嗯了一声,又道:“她失血过多,怕是会冷。你把泫泫那件狐腋裘给她吧,之前也是特意做大的。”
胡瑶皱了皱眉,道:“大小姐也会冷的吧?”
司马赜道:“以后,自是让她待屋里了。”
胡瑶瞟了一眼桌案,隐约见那画中人竟不是司马灵泫,也是狐疑。却也不曾多问,只是领旨退下。
画中人,与司马灵泫三分相似。
十二岁那年,还在匣鸣天书的司马赜与众人赌约。
大雪天,上山打饿虎。
他运气佳也不佳。佳的乃是,他若是打了二虎,冠军可以说是舍他其谁,板上钉钉的了。不佳的乃是,一公一母二虎,他怕是应付不来。
拼尽全力,好歹还是成功打死了二虎,他却筋疲力尽,累倒在了冰天雪地里,为山中采药女王娇梨所救。
王娇梨,人如其名,美得像千树万树盛放的梨花,美得像纷纷扬扬如瓢泼的大雪。而冷冷的大雪里,她向他走来,如日月临怀。
其实那日,若非王娇梨救了他,他大抵也不会死。
因为七弟司马绩和从妹司马灵泫、公孙钰、王璿宁等人派了几百人在大雪封山里找他。
司马灵泫和郑瀹一路,更是非常靠谱地找到了他打虎之地,更随着脚印找到了王娇梨山腰处的茅屋。
司马赜躺在床上,将醒未醒,就听着司马灵泫和郑瀹,在说着话——
司马灵泫气气鼓鼓地说自己这大冷天出来这老半天,还生了冻疮。又说六哥打两只虎,怎么着也比郑瀹从兄郑允强。
郑瀹一边给她药浴洗手,一边却与她斗嘴,说司马赜虽然武艺高强,却没能按时回去,如何也不能算赢了的。
二人一边斗嘴讨论着司马赜与诸人胜负如何,一边想着怎么把司马赜给弄回去,没准还来得及。
司马赜醒了,只是冷冷地道:“不重要。”
二人皆惊。
司马赜又补充道:“不必了。”
司马灵泫支支吾吾地道:“不是……至少不能输给郑允啊。”
司马赜难免失笑,却看着郑瀹道:“我又有哪点比不上郑允的?”
郑瀹马上狗腿地顺毛道:“郑允瘪三。”
司马赜未婚妻王璿宁,被郑允家倚着襄帝的势力,威逼利诱王氏和司马氏退婚,而与郑允订婚。
此番比试虽然算不得什么,仅仅是因为郑允和司马赜都参加,王璿宁正巧也在匣鸣天书,而显得为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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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娇梨和司马赜,贫家女救了贵公子。若非如此,此二人怕是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无交集,自是不会断送了卿卿性命。
王娇梨并未烦扰司马赜,然而却不知怎地,惊动了司马赜的母亲杨氏。
杨氏聪敏且才明,更有钟郝之妇德。只是御夫强忌,教子严厉。
那日杨氏有如天降,大清早地就到达匣鸣天书。
她倒是顾惜脸面,只是关起门来训子。
却是把内屋的司马绩和司马灵泫惊醒了。
杨氏道:“让你在这边好好跟着老太傅念书的,结果你呢?”
司马赜给杨氏敬茶,杨氏晾着不接。他只能仍保持着跪姿,恭谨回复:“儿子不曾懈怠,母亲此行此问,儿子惶恐。”
杨氏道:“先前,你与郑允他们打虎受伤一事,事出王氏,我也就不论了……”
司马赜道:“非干王氏。”
杨氏道:“我说了不计较了!要说的是你这个——”
杨氏瞥了一眼诗词错落的七宝镜台,一把拂落,冷然说道:“什么污秽东西!”
司马赜道;“镜子,本就是辟邪的,何言污秽?”
杨氏道:“画上画真容,梦里不相逢。嫦娥应自问,何缘不团圆?这是什么路子?谁给你写的轻艳东西?”【PS轻艳是个中性词。这两句,单拿出来,要是女的写给男的,确实轻艳。】
司马绩和司马灵泫听到那么大动静,忙跑过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