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风是在一间装潢温馨、类似办公室的地方醒来的。
晕倒前她只是单纯想要一件衣服,而现在她被穿上了一身纯白的衣服,手脚铐在沙发上,但给了她在沙发一米以内活动的范围局限。
巨大的仓库,望不到顶的电梯式供给圆柱,无数培养皿里的人......坐起来的时候,不适的沉重感又一次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
她低头,张开双手,观看皮肤的纹理。
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至少不是她记忆中那副娇小又布满疤痕的身体。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尤青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边传来,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蓝色的触控板,还是穿着一双高跟鞋。
杜南风侧脸看过去,没有说话。
那个方向没有门,她不知道尤青怎么出现的。
“你还愤怒吗?”
“我不愤怒。”
在仓库时只是因为刚醒来对周遭环境的应激罢了,要杜南风说,继她从去往国际法庭的路上越狱一个人跑到南极按下引爆键钮,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尤青一脸欣慰地点点头,走到沙发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椅子前面有张长方形桌子,那是杜南风将这里理解为办公室的原因。
“抱歉,”尤青继续道,“因为我现在对你的具体伤害性还无法作出评估,所以不能给你解开那个。”
杜南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脚腕:“哦,没事。”
“那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如实回答吗?”
“可以。”
“尽管不知道你是否学会了说谎,”尤青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触控板,“但我会劝你不要这么做,你的右眼被我放了一个传感器,所以我可以直接看到你的主机情况。”
主机对于人造人而言相当于人类的大脑。果然,那个触控板上一侧出现了一长串编码,一侧是语音波纹,她们的对话正在被记录。
“嗯。”
“你对以前的事情记得多少?”
“......什么是以前的事?”
“你睁眼之前的事。”尤青说话语气很温柔,也耐心地和她周旋。
杜南风重新躺下,她需要时间适应身体的重量:“不记得了。”
数据没有变化,她说的是实话。
这出乎尤青的意料,“不记得”代表着1007号的记忆被消除、或者有自动更新的能力、亦或者别的可能,但都和她以往接触到的人造人有所不同。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1007号。”
“你觉得你是人类吗?”
“是的。”
杜南风大概摸清了对方的意图,那么只要回答问题时自我认知在1007号和杜南风之间来回切换,就可以躲避谎言测试。
当然,杜南风的主要目的不单单是隐瞒她的思想问题,她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因此她也想要一个答案。
“你为什么袭击警卫?”尤青的问话重新继续。
“有点紧张,他们在追捕我。”
“你对世界好奇吗?”
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杜南风睁开眼,瞳孔因光线刺激有了些许变化:“有一点吧。”
倘若是植入记忆又被删除,那么1007号不可能懂得语言交流和搏斗技能;倘若是程序设置,那么1007号的交流方式不会如此拟人化。
拟人是难以用数据准确衡量的,而长期和人以及人造人打交道,尤青在这方面有着敏锐的直觉。
杜南风看向尤青困惑的面容,“你在想什么?”
尤青被打断思绪,有些意外:“没什么。”
“哦。”
尤青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问一个仿生人这种问题:“你会做梦吗?”
就连最下等的公民都知道,人造人不会做梦,被植入记忆的人造人也只会在“梦”里一遍又一遍重复他们的记忆画面,不会因现实经历而出现创造性地拼贴组合。
“会。”
“最后一个问题,你记得梦里的内容吗?”
“不记得了,”杜南风观察着尤青的面部神情,“尤青,你要杀了我吗?”
“杀”这个字眼太像人了,通常他们会说“抹除”或者“删除”什么的。
尤青呼出一口气,她还不确定1007号是否明白“做梦”的含义:“不会。”
她不是那些动辄就要消除的资本权贵,作为一个研究者,她会查明1007号的来源,再决定如何处理它。
说完她起身走向来时的方向,拉出一个巨大的蓝色透明控制板,周围的景象悉数化作虚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笼罩在冷白色光晕下的巨大实验室。
杜南风看向尤青坐过的椅子,是白色的,她自己躺在实验室中心的实验台上,犹如待宰的羔羊。
她已经大概明白她是什么了,或者说她被当作了什么。但是她并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她也这么对待过别人,角色调转了而已。
随着尤青的操作,那面泛着蓝光的控制面上出现一个人体数据信息,如果可以称之为“人体”的话。
金属骨骼、仿生肌肉,人造血管......
尤青将这些数据毫不避讳地展现在杜南风面前,就是想看看对方什么反应。印象中有几个人造人因不太能接受非人类的身份而表现了极强的破坏性。
她低头看向杜南风,还是温柔的,甚至是慈悲的:“如果你发现你不是人类,你会愤怒吗?”
杜南风沉默了,她很难再感受到愤怒。只是如果她不是人类,那她是什么?
或者说,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是真实的吗?她是穿越而来的魂魄,还是这个时代真实的存在?
“我不知道,”杜南风的神情还是那样淡漠,“至少我现在没感到愤怒。”
尤青点点头,把手里记录板上伤害性的值数稍稍拉低:“我要去寻找一些资料,朱莉会陪你说会儿话。”
尤青离开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