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一个模糊的夏季,你接下了那份并不简单的工作。
临行前你已经有了一点隐约的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妙的感觉在你发现行李上落满了充斥着血腥味的黑色羽毛时达到了顶峰,但你最终只是戴着手套将它们丢进了垃圾堆里,好像你也顺势抛去了所有的横生的情绪一样。
你撑开破旧的黑色雨伞,走进了阴森的雨幕当中。
……
你不太愿意回忆过去,但,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这能够让你保持一定的清醒。
一年以前,因为你过于激进的商业扩张计划,你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在彻底宣告破产以后,你逐渐变得麻木,麻木地寻找着工作,麻木地向每一个认识的人借钱,再麻木地接受冷眼和冷语,偶尔你也会做一做东山再起的美梦,不过即使在梦里你也没有一次笑过。情绪在死去,情感在消逝,你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接近死亡。你最常梦到的是漆黑的庭院,枯萎的叶和花,还有模糊的黑影。你不知道那黑影究竟是什么,可你总觉得,他在那里等着你。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向你伸出了橄榄枝:不知为何,一家叫做黑蔷薇的贵族疗养院正缺人手,而院方认为强壮的你足以胜任护工这一职位。
你从未听说过黑蔷薇疗养院的名字,但沉甸甸的信封,珠光的火漆印和华丽繁复的花纹足以证明它是远超你目前阶级的产物。
院方贴心地在信封里附上了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正好和你欠下的数目相等。
你压根无法拒绝这个机会。
在你的国家里,贵族们是相当神秘的存在。身为平民,如果不是受到这突然的邀约,你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和贵族们打交道。在你的眼里,他们都是细长的黑影,却都戴着沉重的黄金与翡翠。也许你之前拼命地,发疯似地赚钱,就是想要追赶上曾经遥不可及的他们,然后狠狠扯下他们的面纱踩在脚下。
只是你失败了。
……
你独自来到黑蔷薇疗养院。黑蔷薇疗养院坐落在王城最偏僻的郊区,十分接近旷野,因而静谧得可怕。声音仿佛隔着玻璃罩,怎么也传不进来,你中途数次停下来,敲击着自己的行李箱,以确保自己没有突然失聪。
现在你看见了疗养院的大门。
大门也是纯黑的,黑得密不透风,连一丝光也逃不过,唯有上锁的地方绘着一点亮亮的金。你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上去,果然冰得骇人。你慢慢移着手指,发觉门其实凹凸不平,上面有着极其复杂的图案,你摸了一圈,只觉得像是某种动物,但究竟是什么动物呢,你又不确定了。突然咔嚓一声,门兀自开了。
你慢慢走了进去,门在你身后缓缓合上,没有人,当然没有人。但你现在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在你面前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典雅庭院,鹅卵石小径上摆满了大到夸张的遮阳伞,像放大了十倍的五彩蛋糕。庭院中央是一个三人高的复古喷泉,一圈美丽的雕塑静静立着,或举着羽毛笔,或撒着花瓣,但你并没有看到水流。庭院之后是复古的建筑群,如苍白的巨人,以空洞的眼眸俯视着渺小的你。
你拎着行李箱,十分地茫然,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奇怪的是,你没有生出任何一点离开这里的念头……
就好像,你已经决定要在这里扎根了一样。
接着,你听到了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一定是某种你从未见过的乐器演奏出来的曲子,因为还带着弹簧般的回响声。在音乐声里,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纤细男人微笑着从绿色的灌木后走了出来。
“您好,”他礼貌地冲着你打招呼,你立即听出他说话的腔调是你从未接触过的,“您是新来的吗?”
你点了点头。
“请让我为您带路吧,”他说,“您会喜欢这儿的,不是吗?”
他自然地从你手上接过了行李,然后不由分说地领着你往那堆尸骸般的建筑群走去,他那种过于热情的态度反而使得你很难去拒绝他。在途中,你一直试图打探他的信息,例如姓名和年龄,可是他仅仅是对你微笑着。
“您会喜欢这儿的,不是吗?”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这有三栋楼,分别叫黑楼,白楼和灰楼。不过我得提醒您,别去黑楼,那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住过啦。”
“你住哪栋楼?”
你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啊,您是在问我吗?”他说,“我住在灰楼的第二层的第一间房间,我得提醒您一声,每栋楼的第一层都是不能住人的。”
很快,他皱了一下眉毛,笑容变淡了。
“快到饭点了,我得走了,我得走了,”他说,“我讨厌饭点,我讨厌这种时刻……又要到晚上了!”
他丢下了你的行李,忽然跑走了。他跑得快极了,一瞬间就消失在了你的眼前。
现在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栋楼房的门口,你也并不知道它是白灰黑中的谁。在你看来,这些建筑都一样的庞大,古老,华贵,毫无生气。
而你突然有些饿了。
也许是刚刚那个古怪的男人说的“饭点”提醒了你吧,毕竟今天一整天你都忙着赶路,几乎什么都没吃。
天仍然亮着,仍然白净着,像刚才男人的脸。那种过去的麻木的感觉又漫上来,简直像犯胃病时酸的胃液一样,疲惫的你拎着行李,径直推开面前建筑的大门。第一层里果然没有办法住人,因为什么家具也无。而地上铺着柔软的红丝绒地毯,天花板上挂着蘑菇状的圆灯。
你顺着盘旋的楼梯往上。扶手雕刻成藤蔓的形状,弯弯曲曲地爬着,摸上去像一条初醒的蛇。你上了二楼,按下第一间房的把手,没有上锁。
你走进这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栗色的书桌,一张垂着帷幕的四柱床和一张扶手椅。而书桌上放着一封信,那黑色的带着纹路的信封,是你再熟悉不过的。
你拿起来,发现信封上面赫然写着你的名字。
你慢慢地拆开了。
【亲爱的夏小姐,
欢迎您来到黑蔷薇疗养院。在这里,您将以看护者的身份和其他人共同生活。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