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瞬间开始褪色,那鲜艳的粉色立即变得苍白,你眼睁睁地望着这只鸟消失在了你的面前,一点儿羽毛也不剩。
你开始挣扎,你开始流泪,你开始惨叫,但没有用,他们的手插进了你的喉咙里,你并不觉得痛,但是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你不想,不想要别人触碰你,不想要别人介入你,更不想要别人强迫你。你不想。
这就是写信人家族反复失踪的原因吗,你不明白,而这瓶墨水的名字是否就是失踪。你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知为什么,你觉得这瓶墨水比你想得还要可怕许多。
现在你保住了你的头。你从尸体身上翻出一个针线包,你取出一根针,扎进自己的皮肉里,慢慢地缝合着你脖颈处的伤口。也许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你的头颅正是这世间最为碍事之物。
你决定忘记这一切。你抬起手,试图去握一支新的羽毛笔,这时候,你才发现,你的手掌竟然也开始褪色。
你自愿放弃了你的头。
皇室请你为一幅画做鉴定。
画只为贵族而作,这幅也不例外。你戴上手套,抚过穿着盔甲的女人,拍桌子的女人,戴着冠冕的女人,握着酒杯的女人,偷偷倒掉酒液的女人,面露不快的女人,端着水果的男人,拿着羽毛扇的男人,跪在地上的男人,跳起来捉着蝴蝶的猫,停驻在栏杆上的鸟,蓬蓬的花架,乱飞的花瓣,纯金的酒杯,散落的纸牌,橙色的甜点,白色的奶油,滚地的珍珠。隔着镂空的墙,有一只纯黑的孔雀正用碧绿得瘆人的眼正对着画面。
你不知道如何形容,但,这幅画所用的墨水,超过你的想象。你不知道是哪种,但你极其渴望拥有它。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热情吞没了你。你必须拥有。
手套逐渐褪色,而后一寸一寸地裂开,如皲裂的树皮。
「我也许可以算作是一个幸运儿,所有人都这么说,看看你的姐妹,看看你的母亲,看看你们家里所有的女人们……他们越这样说,我越觉得惶恐不安,就像我站在悬崖旁边,而这座悬崖恰好就是我的家人们,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睁开眼,告诉我,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她过分年轻了。你支着脖子,仰望着她红润的嘴唇。
「她们将我变得如此黯淡,如此灰暗,如此危险,当然,当然,我爱她们,我爱我的家人胜过一切,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爱是一种瘟疫,伴随着痛苦,你得明白,我的痛苦正是源自于这场病症!而我又不愿意痊愈!」
「是的,我可以离开,是的。谢谢你的好意,我也曾经在无数个夜里想过,要不要去你的,或其他友人家的庄园里住上一段日子?我甚至可以找出许多个借口,离开这个国度,去外面好好闯荡一下子。我可以做个学者,也可以放下身段当个商人,或者探险家,什么都可以。一开始我兴奋得睡不着觉,仿佛推开窗,就能看见一艘巨船,而海浪齐齐发出呐喊声迎接我,海员们毕恭毕敬地接我上了船。可当我踏上甲板之时,我却看见了我的家人们,她们全都在,全都在我的船上。我的幻想立即挨了重重的一击,我一下子便回到了现实里,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发觉,不管我的身体去哪里,我都无法从根本上摆脱我的家人们。她们勒住了我的灵魂。」
「什么?你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我忘了,你年纪比我小。这话在男人里比较流行,原话是勒住……是,就是那里,你可别笑,她们都在看我呢。我的大姐在冲我眨眼睛,我该怎么办?也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我真是糟糕透顶啦,我完全没法成为一个稳重的人,因此我绝对不能和很多人打交道。好了,我的脸都红了。说回来,你完全不明白男人,因为你出生在一个纯净的家庭里,而我则相反。我的姐妹和我都拥有不同的父亲,你知道?你当然知道,但你绝对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个邪恶的,下流的,肮脏的,猪狗不如的……」
你的眼前一阵昏暗,如一场地震。瞬间,你狠狠地坠在地上,然后木木地流了下去。
「你就非得这样不可?她年纪已经够大了,你不能够一直这样护着她,你以为她还是个三岁娃娃?你看上去总想把她铐在你身边。」
你流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流进了一大片狭长的黑影里,许久,你才明白你竟到了餐桌底下。
「我和奶油是最佳伴侣,当人们咬住我们的瞬间,奶油会瞬间跳起来,然后堵住她们的嘴巴,这样她们就会迷恋上这种绵软甜腻的感觉,就像在咬一朵白云。你得明白,人们总是在追寻自己失去的东西,虽然我始终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因为这让人显得格外愚蠢。」
「你们是假货,完完全全的假货,你们又虚伪,又恶心,简直令我反胃!你们营造过于甜蜜的假象,又施以同样迷幻的错觉,你们将人们带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现在,她们还以为自己会触及到天空呢!而我,则完全是自然的产物!」
「对着湖泊看看你那凹凸不平的脸吧!你因为失去而变得干瘪,因为被冷落而变得苍白,如今的你和怨夫有什么区别?你不再是刚摘下来的果子了,你已经摆了整整两天了,你的下场只会是垃圾堆和臭水沟,老鼠和臭虫或许会继续疼爱你吧!」
「滚开!假货!」
「滚开!你这老东西!」
一阵喧哗后,一枚青色的果子坠了下来,带着一点儿白色的奶油。它正中你的胸口。
「混账!我要回去!我要回到餐桌上去呀!如果不被人吃,不被人咬,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它在地上打滚,□□,哭嚎,如一个被遗弃的男童。它将你的身体搅得四分五裂,于是你飞了出去。
「10点。」
「15点。」
「我有18点,赢了。」
如今你套上了厚厚的盔甲,手里还握着一柄银枪,□□还有一匹骏马。只是你被方方正正地束在纸里,一动也不得动。
「我更多,20!」
「给你,拿着!你手气真好,我今天可输得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回家交代了,不如,我向你讨一样东西吧?」
「什么?你还会缺东西?」
「把你的好弟弟给我,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