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宛易逢第一次见到柳小侯爷的时候,是在两年前。
上巳节的公主府人来人往,曲水流觞,投壶行酒。热闹是热闹,但是对于刚刚回到的京城的宛易逢来讲,却是不怎么愉快的时刻。
周遭探究的眼神犹如蛇一般,附着在她身上,黏腻而冰冷。没有人上前和她搭话,只是远远地打量着,时不时传来几声轻笑。
在外多年,生存与生活早就让她习惯了这种不友善的目光,但是这并不代表不会影响心情,毕竟这与她八年前离开京城之前的情境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即使远离京城多年,她对于京城的关注却从没减少,凭借着情报和画像,宛易逢将这些人和事一一对应起来,她一边思考,一边随意游荡着。然后,她就看见了让她至今都难以理解的一幕。
上巳节的初旭已不再像冬天那般吝啬,它恣意地将好光景泼洒在嫩绿的草地上,暖风处处笼着湖边的新柳绿,岸上碧连天,湖上漾翠纹,低蘸云影。
周遭只有黄鹂偶尔的啼叫声。
那人背对着她席地而坐,低着头好像是在看什么东西,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一身品蓝文锦锦缎制成的外袍恰到好处地与周遭的景色融为一体,他的背挺得很直,但是却又给人一种放松和闲适的感觉,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
这人不顾自己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就在那儿一个人毫不在意地坐在湖边,也不去和其他人寒暄。这让宛易逢感到很是好奇,毕竟照理说应该没有人会比自己更不受欢迎了吧。
于是她上前查看,可等到她走近看清那人手下的动作时,她的神色一僵。
只见那人正在一脸正色地拿着小铁铲,挖野菜。
此刻的宛易逢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一个一看就锦衣玉食的人,会自己去湖边,挖野菜?
许是察觉到了宛易逢的目光,那人转头望向宛易逢所在的方向,两人就这么在不经意间,对视了。
他转头的一瞬间宛易逢就知道他是谁了,坊间早有传闻,这位柳小侯爷金玉其相,有鸿渐之仪。何况阁里提供的情报画像,就属这位最为出彩。饶是宛易逢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也没见过长成这样的。虽然事先已有所准备,但是只看画像是一回事,直面本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画像画不出来的,是他的那一双眼睛。对视的瞬间,无论是碧湖翠色,还是金轮天衣,在那一双莹黑的眼睛面前,都不是那么出彩了。那人有一双似乎要飞翔的眼睛,好像是在注视着很远的东西,又仿佛是只容下了站在他对面的自己。
对方看到宛易逢后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调整了回来。他并没有出声主动搭话,只是笑了一下,微微点头行了个礼,然后就又转过去挖野菜去了。
那是在宛易逢回到京城后收到的第一个善意的微笑。
不过当时的宛易逢并没有觉得高兴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那人以后,她更加觉得烦躁了,甚至觉得心很乱,于是她急忙转过身快步离开了湖畔。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烦躁,于是只能怪这柳摇新绿,春色恼人。
***
“快救火啊,县令大人还在里面呢!”这一声直接将宛易逢拉回到了现实里,她刚想说话,却发现由于自己被人抗了起来,对方的肩膀顶到了自己的胃,自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大爷的柳明辞,哪有这么搬人的。
话说刚才自己是走马灯了吗?
然而还没等宛易逢有下一步动作,门外的人又继续大声喊道:“来人啊,走水了,快救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这哪有什么县令?宛易逢环顾四周,除了书桌旁边的那头黑猪以外,根本没见到半个人影。
而柳明辞则向门外看了一眼以后,就立刻转身,从来时的窗户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宛易逢有些绝望地按着自己的头,虽说柳明辞的轻功一向很好,但是她这身子骨真经不起这么折腾,由于她的头长时间朝下,她现在看坐在她对面的柳明辞都是重影的。
她一边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边用食指关节顶着自己的眉心,这是她遇到烦心事的常用动作。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有人说县令在书房,书房根本没有县令。而且那个时间他不应该是在前院吗,新婚之夜跑到书房去干什么?然而在这时,宛易逢突然想到,那头突兀地出现在书房的黑猪。
这个场景,无论怎么想怎么诡异,一只死猪趴在书房里面,如果真如那人所喊的县令在书房里,那么一定是有人有意为之,但是这么干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不符合常理的东西实在太多,宛易逢有一种预感,接下来一定会有更不妙的事情发生。
等到视野终于清晰,她终于看清了坐在她对面的柳明辞。
此时刚过子时,屋外一片漆黑,屋内只点了一盏灯,不明朗的光线让一些都变得暧昧。仔细想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面对面去观察对方。
不得不承认,那人生得实在是好看,据说当年他登科及第被圣上御赐游街。起初百姓只是看个热闹,但是在看到柳明辞的样貌以后,几乎全城的人都跑过来看他。一时间整个天街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状元郎的风头都被他抢过去了。
那人的眉毛上扬飞入鬓角,浓密的睫毛遮不住的,是他那双乌灼灼的眼睛,他的鼻子很挺但并没有夸张地凸起,却带着不愿与他人亲近的锋利。嘴角两边可能因为坠着名为“冷漠”的重量,所以从未有过上扬的趋势。
然而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对方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带着宛易逢不熟悉的笑意,声音也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和:“不解释一下吗?”
他这个举动直接让宛易逢没有思考其他问题的余地,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谁啊,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在她的印象中,柳明辞这个人除了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礼貌性地笑了那么一回,就再没笑过。起初宛易逢以为对方是因为像其他人一样,对自己有意见。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她才意识到,与其说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此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