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大悦,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崔盛坐到了榻边,周寄容走到她对面坐下。
周寄容道:“我来时脑中想了千百种与崔大人相见的场景,只是没想到比我想的还要愕异。”
“我生于山陬海澨之处,举家清贫濒临饿死。为谋生路,我只得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没想到一举成名,得了陛下赏识。”崔盛叹了口气,“可于陛下眼中,我到底不过寸丝半粟,一时失言,枉断前程。”
周寄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崔大人并未做错什么,是陛下错了。”
崔盛愿意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把她的秘密讲与自己,周寄容也不愿再说些虚与委蛇的话。
“陛下老了,许多时候过于偏激易怒。无论是崔大人,还是王大人李大人,于陛下而言都是一样的。”
“陛下糊涂了,可不能让大景朝跟着他一起糊涂。”崔盛突然握住了周寄容手,眼睛中闪烁着周寄容看不懂的光亮,“郡主你还年轻,论心智、思谋,宫中皇子皆不如你,我走了,你却可以顶上。”
“大人的意思是……”周寄容的手微微一动,“让我与你一般,女扮男装参加科举?”
“没错。”崔盛沉声道,“郡主,微臣问您,前楚当年大有一统山河之势,可最后为何百年灭亡?”
“前楚之立,始于东流,顺沉潜之义,应高明之经。其本兴降,财余马强,然朒朓有度,盈亏有常。楚帝疑行,揽天地之权,处银阙之事,集百位于一人之身,谓其天命所归。清明为正,尚可扎挣,冬烘则负,力不能支。主人取乐,中人当道,朝廷上下宛如死水,贤能入朝为清秩,墨吏相护做鬼蜮。权居于一人,内无其法,唯外举之。外者单寒,却得天下之心,众盼之,人愿之,必破之。”周寄容缓声道。
皇帝不让她读兵史,最多不过些女戒诗文,可她向来不是个闲得住的,常常求着宫女丫头们给她带些“禁书”回来,渐渐的对朝局时事也懂了几分。
崔盛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未曾想郡主长于深宫,竟如此明达。”
“大人生于苦况,不也如此?”
崔盛笑着摇头,继续道:“前楚既灭,我大景应运而生,可如今陛下狼戾不仁,对清贤者赶尽杀绝,又与前楚何异?”
周寄容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她自己都觉得无力:“君权天授,君主清明,海晏河清,君主昏庸,上天必会降下灾祸,以迎明君。”
崔盛苦笑道:“所谓灾祸最后尽数降在了百姓之身,白骨如丘人相食的百姓所供养着何不食肉糜的帝王。史书之下甚至留不下他们的一笔一划,而所谓昏庸之主却依旧能流传百世,或许在千百年后还会有人为其称功颂德。”
“郡主,您当真不明白吗?”
周寄容彻底无言,她知道崔盛说的是对的,但十几年来的教导使她对此只得保持沉默。
昏仄的屋内一长一少两个身影四目相对地坐着,周寄容轻轻挪过了目光,她在思考崔盛的话。
以及崔盛的建议。
“时候不早了,微臣要说的也都说过了,郡主慢慢考虑。”崔盛并不着急得到答案,她知道,周寄容会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