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触到徐清肩膀时,手被重新带回他的掌中。
——怎么了?
元满又把手抽出来,执拗地向上摸。碰到下巴时,那里有一圈冒头的青茬,还有湿意,元满顿了顿,继续向上,脸上一片濡湿,一滴温热的泪恰好落在她指尖上,再顺着指腹滑下去。
她略微倾身凑近徐清,两只手一起抚摸他的脸。
元满手心手背都用上,却总擦不干他的眼泪,于是学他的模样在他脸上写字。
——我吓到你了?
徐清摇头,在她肩上写字。
——现在哪里不舒服。
元满也摇头,拉着徐清的后颈靠近自己,再缓缓抱住他,轻柔地拍打他脊背。
徐清按住元满后背贴向自己,元满瘦的硌人,不一会,元满的颈窝便湿漉漉了。
徐清从心底里感到彷徨,害怕到他不敢深想元满以后会如何,害怕到元满每痛一分,他便心如刀割,害怕到再也不想从她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看到鲜血淋漓。
他整个魂灵都在害怕地颤栗。
他不愿元满受苦,又怕元满失去活的意志一心求死,甚至有时候连他都觉得死亡对元满而言也许不是坏选择。可他时时都在恐惧元满表现出一丝的放弃,无论举止或言行。
是他自私。
元满安抚了他一会后,轻轻推开他。
——替我的刺青上色吧。
——让我的身体有好看的颜色。
徐清怔住,他以为元满再也不想提起那个刺青。
他点燃屋内火烛,拿出画笔和颜料。
元满背对徐清而坐,把头发撩至一边,半褪衣衫露出那株墨绿色的兰絮刺青。
元满瘦的蝴蝶骨清晰可见,那株刺青仿佛扒在骨头上,床边的烛火将这一幕映照得如同祭祀,透出诡异的美。
徐清心口酸涩发紧,口中喃喃重复“对不起”三字。
元满等了一会,不见徐清动作,不禁疑惑侧目。
烛火在她脸上晕一圈暖黄的光,如壁画上的天女。
徐清压下复杂心绪,如同虔诚信徒,毫无杂念地把那株刺青渲染成活灵活现的兰絮。
可是画到一半,便不易上色了,烛火将元满的半边肩膀照的水光淋漓,可见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元满又开始痛了,痛到发冷汗、哆嗦。
徐清决定停下,把她的衣服扶上肩头。
——改日再画,睡吧。
元满没说什么,忍痛系好衣带,被徐清扶着躺下。
徐清收拾画具,然后吹灭蜡烛,一滴泪落下,在地上洇湿一小圈。
改日便不知是何日,元满再没有那晚的精神头,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原先商雀翎会和徐清换着陪伴元满,从那日开始,徐清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元满,即便身旁有商雀翎。
商雀翎有时在门外会看到徐清去探元满鼻息,确认后会松口气。
徐清身上的那种焦躁显而易见,病的已经不止元满一人了。
徐清凝视元满微微起伏的胸口时,心中没来由的“她还活着吗”的惶恐便会写在脸上,写在那双眉眼里。
见到这种情景,商雀翎同样痛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