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大步直奔飞雲殿,应宿快步在身后跟着。
一日里日头最大的就这段时间,宫御顶着要把人晒化的阳光走得飞快,应宿要时不时跑两步才能跟得上。
到了地方,步子反而放慢了。
宫御停在外间,让打水来擦了擦、换了身衣裳才进去。
兮月半坐着靠在枕上,闭目,蹙着眉忍痛。
宫御走过去,上榻,将自己安放好了,揽她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头,慢慢让她靠在他肩上。
自然而然,兮月卸了所有力气,全心倚着他。
宫御大手掌着她的脑袋,很温暖,停了许久。
他开口的话语很轻很慢。
极为慎重。
“月儿,我今晨起来,用了早膳,按时上朝,因为内阁的的事,时间较平日里长了些。该廷议的事务尽有了决断,大多得以往前推进。之后,回御书房分批面见大臣,到适才,要紧的事都处置完毕。我赶回来,是想早些见你。”
他这么事无巨细,认真地给她讲着。
“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我们传膳,好不好?”
兮月早已泪流满面。他肩膀那儿一片全被她的泪浸湿了。
宫御轻拍她的背,“早朝上议事也没那么紧张,大臣们扯皮的时候多的是,应宿等自会将事情各方面禀报完全,我知晓后心中有数。你夫君可没你想的那么傻,不会耽误的。”
兮月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知道……”
情绪波动,头疼又厉害了些。
她默默忍住。
只是语不成调,“我知道你忙政事时,有什么他们也会报与你知道。可政事本就繁复,有时焦头烂额,我不想你这种时候还要为我的事焦心。”
宫御沉默下来,抱她的手臂越来越紧。
又猛然松开,退开一些,捏着下巴抬起她的脸。
双目对视,一边是泪眼朦胧,一边黑眸里波涛汹涌,近看布满血丝。
兮月怔怔。
他开口,平静的语气下是几欲沸腾的万丈深渊,“月儿,你的任何事,再小,对我来说,重要性都不输政事。”
她的神思被拉入他的眼眸里,不由抬手,一点点抚摸他的眼周。
她早就知道,他会比她更煎熬。
闭上眼,泪还在落,松了气力跌回他的颈窝。
宫御收拢手臂,让她满满装在他怀里。
很珍重地亲她的发顶,“月儿,若是我哪一刻不知道你的消息……”
他呼吸有些颤,“我自己都想象不来,能有多害怕。”
她回抱住他,心跳得又重又急,头疼让世界失真。
抱他的手用力到一直打颤,不肯松分毫。
她都懂的,都懂的……
可她还是回他,几乎是气音,“陛下,我只是……只是有些累了。”
轻轻撇过头,“……用膳吧,陪我睡一会儿,午后还得去御书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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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昏暗光线透着些金色,兮月问星兰,“傍晚了吗?”
“是啊娘子,今日有很美的晚霞。”星兰服侍她穿戴。
兮月怔怔瞧着透进来的光亮,“……出去瞧瞧吧。”
“娘子头还疼吗?”星兰拿湿帕子细细擦过她的脸。
她脸色嘴唇都还有些苍白。
想了想,又为娘子涂上了薄薄的一层面霜,这样瞧着似乎好些了。
兮月:“没那么疼了。”
到了外头,遥望天边晚霞似火烧,烧红了半边天。
那么耀眼的色彩,兮月得眯起眼睛看。
“真热烈啊。”
她叹着,透着很浓很浓的羡慕。
星兰为她拢了拢斗篷——兮月不想折腾着换衣裳,便披了件薄斗篷出来。
她其实也走不太动,被扶着只勉强挪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抬起手挡住眼前的一点光,光照在手掌上,手掌都被烧得有些透明了。
病痛让她连手都没什么血色,光映上,便成了半透明的苍白。
她放下来,在火红的阳光里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这几月,若是当日里没什么不舒服还好,一旦有些什么,她整个人似乎都褪了血色,成了苍白的雪人儿。
时间久了,都记不起身体好时是什么光景了……
怎么能不厌烦呢。
这么个破身体,没什么定数,折腾自己,折腾陛下,折腾身边所有人。
早就厌烦疲倦了。
不止一次希望能悄悄地一个人,没人知道。
摁住胸口。
又在心悸了,总是不听话,跳得那么重那么急。
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彻底看不见天边的红了,兮月才回去。
晚膳后,她靠在榻上,让星兰去书房随意拿一个话本来给她读。
眼神虚虚落在窗棂,天色暗了,她侧脸光里细细的绒毛瞧不见了,半面隐入黑暗。
檐外宫灯亮起,暖黄的光芒映进来,替皮肤的苍白稍作遮掩。
兮月微微偏头,把自己埋得更低了些。
“兰儿,”她道,“我想听琴。”
星兰愣了下,轻缓的读书声停了。
宫里的日子大多数都无聊极了,可入宫以来,娘子打发时间时会绣花、会做衣裳、会读话本,甚至偶尔还会养花,唯独没有听过琴。
旧日里,星兰日日听兮月练琴,清脆美好的声音细细听时总有痛苦掩藏,她以为娘子最厌琴。
“娘子,可要请乐师?”
兮月从未听过琴,宫里自也没有为娘子常备的乐师。
“乐师?”兮月似乎才恍然,“……是啊,要有乐师。”
静了一会儿,她闭上眼,“那算了,我睡一会儿吧。”
头一直隐隐作痛,消耗精力,她于是总想睡。
人在梦里,好不好受的,总也算没什么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