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御仰躺着,一只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抚到脊背。
道:“月儿,当年那一场荷花宴所涉官员……”
他顿了下。
“都处理好了?”
宫御摇头,“还有个别,没什么破绽。”
那一年的丞相府荷花池宴会,每个官员一言一行都几乎刻在了兮月脑海里。
她虽然不认为有哪个无辜,但也不会专门为了那件事盲目报复。
兮月:“陛下都查不出来,不是太过厉害就是真的清白。”
宫御:“嗯,暂且这样,都有人盯着呢。”
.
再有丞相府的消息是几日之后,正逢兮月胃口不好身体不适。
应宿公公只到外间,隔着屏风请安。
兮月在床上半坐半卧,头靠着立枕,歪向一边闭目养神。
听着应宿道:“今儿早丞相面见陛下时,道府上公子想来给娘子请安,陛下让奴婢来问娘子您的意思。”
兮月低低咳了两声,“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都不妨碍,全看娘子您。”
兮月沉默下来。
应宿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恭敬等着。
丞相府的公子,若说起来,他与她从小都活在丞相极端自私、暴虐的阴影下,也算是同病相怜。
只是两人都自顾不暇,也算不上熟悉。
此时忽然提起,倒让她有些好奇他如今的模样。
毕竟,也叫了那许多年的“哥哥”。
兮月将身子撑起了些,“若过几日吾病好些,就见一面。到时还劳烦陛下安排。”
“是。”应宿又行礼,“娘子若无其他事,奴婢便去给陛下回话了。”
兮月没再开口。
星彤送了应宿出去,顺便递了方才苏大夫请脉的脉案。
里间。
星兰拿过身后宫女托盘上的粥,勺子轻轻搅了搅。
里面虽加了药材,却调制得当,味道甚至比平常的更胜三分。
“娘子,胃不舒服,总得用些什么。胃不空了,反倒会舒服些。”
兮月勉强赏了个眼神给那碗粥,算是御膳房这几日的新方子,不久前,她还赞它味道好。
可现在闻着味道,心上却泛起难受的恶心。
她转过头,闭眼皱眉,“先拿开吧。”
星兰忧虑,“娘子,您好歹尝一尝,用一些。”
兮月自个儿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星兰见她没再推,忙舀了浅浅一勺到她唇边。
兮月张嘴,冷热味道都正合适。
她按耐着恶心,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可也就几勺,兮月手指就攥紧了被褥,指节泛起青白,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
星兰见状忙放下,近前轻轻顺她的背。
好一会儿。
兮月脱力般往后一靠,苍白的唇微张着,喘息着平复。
一双黑色的眸子没了神采,低垂的睫羽挂了半滴泪。
有气无力,“先让我缓缓。”
星兰慌忙去握她的手,一片冰凉濡湿。
她望着她,急得眼里泛着一层泪光。
兮月瞧见,安抚地回握了下,没什么力气。嘴角努力勾了勾,“瞧你,我都没哭,你倒快哭了。”
星兰声音颤抖,“娘子,我再叫苏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兮月无奈,“这不才瞧过,苏大夫再厉害,病好也总需要时间。”
……
那一碗粥反复热了几次,最后煮了新的送上来,兮月也到底没多用几口。
只勉强喝了药。
为了压住恶心不把药吐出来,她死命忍着,半坐着靠在星兰身上,撑着床沿,低低弯着腰,浑身都在抖。
而后瘫软下来,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星兰细细擦净她唇边的药渍。不敢放平,上身垫了东西,让她躺下,盖好被褥。
.
再醒来,已是黄昏。
迷朦间,她感觉有人从被子里拿出她的手,还顺带摸了摸头。
她动了动,便听到一个声音,熟悉入骨。
“月儿,没事,让苏守哲给你号个脉。”
他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肩膀,安抚着。
兮月挣扎了片刻,到底醒了。
手被他拿了回来,牢牢握着。
她声音很小,“陛下,几时了?”
“酉时,再一刻钟,便要用晚膳了。”
兮月另一只手也向他伸过去,想让他抱。
而后眼前一花,有力的臂膀托着她,她如愿到了他怀中,软软靠着。
还不忘正事,“他怎么突然要兮晏来见我?”
丞相让人求见她不奇怪,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
“算是意外收获。”
宫御拿过裘衣,给她披上,“派去边关的人恰巧砍了他一条臂膀。”
兮月一下清醒了。
“边关?他在边关竟还……”
涉及边关,通敌叛国兮月觉得不至于,但违法牟利是一定的。
她以为他自私、不择手段最多在朝堂、京城附近,没想到能手长到伸进两国之间。
在她面前,宫御没什么不能说的。
“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生之物,两国交易属暴利,丞相需要钱,不会不动心。”
兮月大为震惊,一时失语。
她年少时知道他在朝堂上极为厉害,便先入为主,以为他只是对她不好,为官办事的本领却是极高的。
那时井底之蛙,对有本事的人少不了崇敬,却没想到,一个人的本事和品性毫不相关不说,竟能极端到更胜霄壤之别!
而现今,已不是能用所谓差别形容得了的了。为了金钱权势供养敌国,他日戎狄兵肥马壮,挥师南下生民涂炭,那他所作所为,与叛国何异!
兮月垂眸,泪一滴滴落下,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