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贵妃兀自说道,“薛女史,本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肯拉拢,像那顾嘉融,愚蠢张狂,不知收敛,空有一副好皮囊,选上才人这几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本宫才懒得管她,唯恐被她连累。”
蔺贵妃的招揽之意溢于言表,宝钗深深吸了口气,眼下不好回绝她,垂眉只回道,“奴婢多谢娘娘教导,定会尽心服侍执瑶公主,不忘娘娘恩德。”
蔺贵妃却道,“本宫要的不仅仅是你服侍执瑶公主,本宫想的是如虎添翼,薛女史,以你的才貌,难道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女史?想一想你的亲人,他们可都盼着你在宫中出头呢。还是说,你想和贾妃一样,回家省亲就已是最大的恩宠?”
宝钗一时竟被她说得有些心动,要想挽救贾史王薛的颓势,将众姐妹从命运的囚笼中解救出来,自然需要极大的权力,而获得权力首先需要在宫中爬到极高的地位。
眼前的蔺贵妃年轻貌美,野心勃勃,进可威胁太子,退可与皇后抗衡,若是依附她,想来近几年能在宫中平步青云。
可是与这样的后宫妇人为伍实在危险,这是一条进阶之道不假,但这条道却是建在悬崖边上。
撇开蔺贵妃脾气不好这一点不提,她所拥有的一切,也不过是皇上心情好的时候赏赐的。
蔺贵妃能依附的只有皇上,以色侍人,靠处心积虑地魅惑皇上换取自己原本配不上的富贵,这样的福气终难长久,而她的野心又太重,正所谓德不配位,这样的人即使今生有幸享尽荣华富贵,来日也会有灾殃降临在儿孙身上。
天道轮回,便是如此。
宝钗定一定神,她可不愿依附任何人,想要什么,靠自己的双手才是王道,就算非要在宫中寻一个靠山,她也情愿与元春姐姐相互扶持,要不能让外人来算计她。
心里虽已打定主意,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只假意犹疑道,“贵妃娘娘字字珠玑,请容奴婢思量一番,待奴婢考虑周全,一定给娘娘送一份大礼。”
宝钗不敢断定蔺贵妃真能相信她的托辞,在墨毓宫喝了杯茶之后,便辞了蔺贵妃,像羊逃虎口般独自返回尚书院。
皇宫实在是浩大,几条长巷的墙檐又都相似,宝钗来时有墨毓宫的宫女随同领路,当时还要聆听那宫女的絮叨,无心记路。
这下好了,宝钗拐了几个弯之后,在三岔路口不出所料地迷路了。
往来无人烟,只好硬着头皮凭模糊印象选了右边的一条路继续走。
走了一射之地,前方忽现一个小花园,几个宫女在林荫下莳花弄草,来时并未见过这个花园,宝钗确认自己走错了路,顿了顿,只好折转回来。
一回身,却见周裴玉树临风地站在一株桐树下,凝神注视着她所在的方向,不知已经在那儿待了多久。宝钗细瞧一眼,隐隐觉得他目有惆怅。
虽然元春姐姐已经告诉过她,周裴是太子一党,虽然自己如今有把柄在他手上,可是宝钗与他狭路相逢,却不觉得他有什么可忌惮的。
“周侍卫,想不到会在此处遇到你。”宝钗走近了一些,同他寒暄。
周裴收了收眼底的黯然,聚起几分星辉,缓缓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去了墨毓宫一趟,回来便迷路了。”宝钗如实相告,确认周裴接下来会给她指路。
果然,周裴失笑道,“再往前走就是太妃的寝宫了,你回尚书院应该往东走。”
宝钗莞尔一笑,答谢道,“多谢周侍卫指引,他日若再去尚书院找书读,我定不吝效劳。”说罢便要抬脚。
周裴略一垂眉,忽而又道,“我正好闲来无事,便送你一遭吧。”
宝钗诧异不解,然而周裴已经先行一步向东走,宝钗忙追上去。
“斗胆一问,周侍卫今日为何闲来无事?”
周裴面看前方坦然道,“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今日被圣上责罚了,接下来要停职十日,闭门思过。”
宝钗微微侧目,细声道,“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了,依我之见,闭门思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真的天威震怒,周侍卫眼下岂能行动自如呢?”
周裴偏过头看她,“你不好奇我为何被圣上责罚吗?”
宝钗不露声色道,“若是不该我知道的,或是周侍卫不愿说的,我好奇也无用。但若周侍卫愿意主动告知,我只洗耳恭听便是。”
周裴展眉道,“你倒是通透。”
穿过一道高墙后,前方的人迹便多了起来,不时有过路的宫女太监同周裴行礼问安,宝钗只在一旁不作声。
彼时天至黄昏,二人结伴走了很长的路,日落余晖将人影拉长,长影落在地上,宝钗留意到她和周裴的影子有几处是紧挨着的,又有几处是重合的,不禁赧然,想起亲密无间一词。
前方有一荷塘,岸上柳条掩映,四下空寂。周裴向宝钗投去一瞥,径直向荷塘走去,宝钗见状也跟了过去。
周裴对着荷塘低语道,“今日皇后欲将内侄女指婚给太子殿下,当时我在场,圣上问我有何看法,我当着皇后的面说,岂可让外戚做大?”
宝钗哑然一笑,周裴在朝堂上也算混出名堂了,行事怎会如此莽撞?想来,这不过是一出演给皇后看的苦肉计罢了。圣上不好直接回绝皇后,所以间接让周裴开了这个口。
宝钗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听着。
周裴又道,“近来皇后和尚书院的大学士苏瑁往来密切,我担心皇后在布局,那苏瑁可是粲王的舅舅,而粲王野心不小。”
宝钗有些困惑,“皇后娘娘为何要这样做?”
周裴却反问她,“你猜皇后为什么能稳居后位多年?”
宝钗不假思索道,“因为她贤德。”
周裴眉目温和地笑而不语。
宝钗不懂,“难道不是这样吗?”
“皇后之所以能当皇后,一则是她资历深,二则是她母家有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没有子嗣,不会对太子构成威胁。古往今来,立嗣之争害死了多少人,圣上英名,早就为太子扫平了障碍,这位皇后的地位越稳,太子的储君之位就越稳。”
原来,这后宫之主的地位,不过是为巩固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