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姑娘和府里决裂的消息时,展云修正在大厨房劈柴。 大厨房很多人在忧心忡忡,也有郑华那样的人拍手称快,走上来给了他两脚。 掌事还记恨之前,他爬到树上没把仙姑抓到,更记恨一个新来的小杂役阻止了他追打仙姑。 展云修个子高大,身材健硕,本不必忍受,可他忍了。 事情很快又有了转变,转变速度快到大家伙儿楞在原地。 等听到仙姑们把大库搬空了了,把许多人看起来了,掌事们便锁了门跑了。 他直叫不好。 他是经历过逃荒的,凭着经验知道如此下去,府里必然要乱。 一旦有第一个动手的,后面便会有人一股脑跟上去效法,洪水一样把所有人都被裹进去。 个人根本无法抗衡,生死离别只在眼前。 想到再无音讯的父亲和妹妹,他扛着斧头加快脚步就往茶房跑,去接母亲。 在他想来,如今府里肯定很多人正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会有人浑水摸鱼,会有人趁乱打劫,也会有人闭门旁观,冷眼自保。 而现实是,他刚跑出去,很快就叫仙姑发现,被赶到墙角下,和其他人蹲在一起,谁都不许起来,不许说话。 他急的掉汗,又不敢反抗仙姑,便侧抬着头歪着脖子偷看。 哦,先跑的掌事们也蹲着呢! 再侧耳听着,过道里静悄悄的,并无乱走的,也没有哭喊声。 难道,茶房也给这样管着了? 母亲会平安无事吗? 仙姑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其他时候就在房顶巡查,大约蹲了有一刻钟,就再没别的人加入他们了,又过了一刻钟,都蹲不住了,仙姑也不介意他们坐地上。 这时,十个仙姑走来了,看他眼熟给他放开了。 一个仙姑拿出一张纸,写着:帮忙,包起来。 又一个仙姑拿着钱串子,讲定价钱。 展云修恍恍惚惚地接过赏钱,丢下斧头,跟着厨房的大部队去打包。 大厨房有许多菜筐、米缸、扁担,全都用上了。 仙姑们扛着大厨房的库藏浩浩荡荡地走了。 接着,连账本和厨房的管事们,也被带走了。 “嗯?” 没人管他了,展云修又要往园门那边去接母亲,被厨房一个老火工拍了一巴掌。 “你傻了?我们都没事,仙姑还能为难里面的人?” 展云修憨笑道:“仙姑肯定不难为人啊,仙姑还救过我命呢!” “我是怕里面乱——” 展云修顿住。 对啊,里面肯定也是仙姑们管着呢! “那么我们散了?回家等消息?” “散什么散呐,里面难道再不吃饭了?” “掌事们不在……” “那不是更好吗?” * 林之孝得到消息,从总管房赶到账房,她们已经走了。 带着银库的钱,也带着账本。 林之孝把烟袋点着,一口也没抽。 这么离奇的事情,竟然也发生了。 地把天给撞翻了。 此时去另投他人,这府里这么多年,不就白经营了? 旁人都在问他的主意,他能有什么主意? 假账是大伙儿一起做的,还能怎么样? 先装聋作哑吧! “再等等,看看形势。” “谁管家能不用账房呢?” “林姑娘这么点年纪,就算能搬走那么多钱,难道还能摆弄得了这么大的府邸么?” 女贼们一个回马枪,把账房里的人都绑了。 林之孝自然也没逃过。 他开始怀疑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他怎么看见,他女儿,红玉跟着一起来绑他了? 等等,这些人往后街去干嘛?要对他们家做什么? * 秋爽斋。 “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我们和聋子瞎子一样。” “每个门都锁了,门上的人有好多也被拿了。” 三春姐妹都在这里,这种时候,谁也不敢乱走,却也不敢独自一个,便聚在了秋爽斋,还请来了李纨。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她虽然帮了我,可一句口风也没露,之后就被老太太撵回来了。” 沉默。 一下子发生太多大事,突然知道自家看着烈火烹油,实则灯枯油尽,又忽然知道,一向端正儒雅的父亲/叔父,一向慈爱的老太太太太,竟然会一起算计黛玉的家产。 潇湘馆又把这一切抖搂出来,这已经不像她的为人了,去一趟荣庆堂后又指使人搬东西,这更奇怪。 “别是她,被人绑了吧?” “那些人,看起来如狼似虎的。” 探春越想越可能,否则人怎么会性情大变? “不是她性子变了。” “是家变,家变。” “宝玉?” “二哥哥?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探春问:“什么叫家变?” “都怪我——明明是我梦到的,我却给忘了。” “我害林妹妹又伤心了。” “你可别疯了!快说吧!” 宝玉把薄命司十二钗正册的判词,共十一首,一句一句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