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小灵仙在房间里梳洗打扮,说要戴着他送给她的珠钗给他唱曲儿,跟他赏月。 让他去书房等着她,不许催。 卞通说好。 后来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书房里的卞通累的睡着了。 他依然清朗的外表下早已心力交瘁,小灵仙所感受到的痛苦,影射在他身上永远要乘以百倍。 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他希望这个礼物能让一切美好回复如初。 他已经竭尽所能,是真得累了。 那晚短暂的梦里,小灵仙变回他们初遇时的模样,戴着他送她的珠钗,穿着他最喜欢的那套青豆蔻色的衣裙。 他坐在凉亭的席子上饮酒,她在他身边翩翩起舞,歌喉动听,笑容明艳。 那景象太过美好,他不想醒来。 而睡梦中的他不知道,小灵仙穿上从前的衣裙,却发现跟从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跟着又换了几套,全都不行。 她开始发狂,把所有的衣服全都烧了,丝绸烧焦后浮絮很轻,被风吹起来粘到头发上。 她每天都小心呵护的那头浓密秀发…… 等丫鬟们闻声赶来,正看到她最狼狈的一幕。 被烧断的头发散了一地,满屋都是难闻的气味,她只穿着贴身衬衣,yao间松弛的皮肤上也粘了烧焦的头发。 皮肤都被烫红了她也不觉得疼,像疯了似的坐在地上,手上握着那支她再也戴不上的珠钗。 丫鬟见情况不好,转头就要去叫卞通。 小灵仙这时才突然清醒过来,扯着嗓子吼,不让她们去叫人。 她绝对不能让卞通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 可丫鬟们哪儿会听她的,只知道这位疯癫的妇人如果出了事,主子一定会怪罪她们。 一脸错愕的退出房门,转头就往卞通的书房跑。 不管小灵仙在后面怎么喊,根本没人回来。 她发了狂地追出去,挥着手中珠钗。 结果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她摔在地上,珠钗准确无误地扎进心口。 珠钗尖尖的圆锥顶部有倒钩啊…… 她发量多,一般珠钗戴不结实,那是卞通为了她专门做的改良。 鲜浓的血液一汩汩的从倒钩位置流出,等卞通随丫鬟们赶到时,小灵仙早就没了。 ……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卞通看不得女人的头发。 如果自己头发不小心被烛火燎到,闻到那股味道,他会剧烈呕吐。 小灵仙从入殓到下葬,他一眼未看,一个步骤都没有参与。 ‘是他亲手害死了她。’ 这句话成了他心底永远无法驱散的心魔。 凡人疗伤需要几年,几十年。 而他可能需要几百年。 后来时代变迁,世间的女子不再流行戴珠钗。 他好像终于能放过自己了。 然后,在海市歌舞厅的舞台中央,他看到站在立麦前、朝着台下观众张开双臂的女人,一身青豆蔻色的贴身旗袍,烫着做好造型的波浪卷,白色亮面的手套长至小臂,她歌声像猫儿挠着心间,台下宾客为她着迷。 那晚他们又遇见了,在她二十岁最好的年纪里。 她笑容那样明艳,仿佛从前的痛苦都只是噩梦一场…… …… 等卞通如自残一般地将所有事回忆一番,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裴淮今晚睡得有些沉,但他起身的时候仍没发出任何声响。 看到他淮哥随手放在茶几上的合同,上面工整地搭一根签字笔。 也不知道这合同重不重要,但卞通在客厅明面的地方只找到这一处笔和纸。 他拿了起来,合同反过来,最后一页的背面正好是空的。 签字笔在指尖转了几圈,他回头,苏小姐的画好大一副,正冲他笑呢。 这副画之精妙,灵感取自于世界名画《蒙娜丽莎的微笑》。 就是不管你从哪个角度看它,画里的女人总像是在对着你笑一般。 但被苏小姐盯着笑……怕是只有他淮哥会觉得是q趣。 卞通笑一记,动笔在纸上写字。 写字好看的人,用什么笔都好看。 签字笔也能写出铮铮铁骨。 卞通洋洋洒洒地写下小半页的篇幅。 写完拿起来看了看,几秒后,屈指在上面弹了一下,似乎对于自己的排版挺满意。 他淮哥是强迫症,上下左右的间距必须匀称才行。 窗外忽然起风了,已经睡了一会儿的宫姨披着外衣从保姆间出来。 见卞通要走,她扶了扶肩头的外套,小声关心,“我给卞少爷收拾出一间客房吧,外面好像要下雨,卞少爷今晚别走了。” 卞通不动声色的将手中合同从前面往后翻了几页,将他写的那小半篇东西盖上,然后扔回茶几。 他笑着说,“别忙了,早就听说我淮哥公寓的客房连一张床都没有。” 宫姨尴尬一瞬。 不是还有个房间有飘窗嘛…… 那飘窗挺大的…… 卞通从她身侧离开,视线在她身上那件偏青色的外套上落了几秒。 “这件衣服……挺好看的。” 宫姨顿了顿,垂眼看看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笑,“都一把年纪了,穿什么都一样,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