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悲悲切切,眼神闪闪烁烁,厚脸皮与程稚安讲条件,总之就是想把旧情人范宣阳卖个高价,从他未婚妻家的大舅子手里捞一笔钱。
就这掰扯的时辰,前后帐里的侍卫们陆续四散。
小厮儿冰弦出来替公子煮茶烧水,玉琴把香炉里又添了一把香料,在地毡下面找出了一个小黄鼠狼刚挖的洞。从洞里,他捉出了几只崽子。这个臭吗?这小娘子鼻子真灵。
侍卫们开始轮班在帐外巡查,偶尔回头看到帐子里银灯橙影,公子早就发出了暗号:
安全。
累了几天,大家伙儿虽是想着于成死了,为他难过,但他一人换三人,值了。
且远目望去,这关山明月,边城摧云,画角凄凄,耳听得远处,是德阳军营里乐工吹着塞外胡茄悲曲。
此地是边塞,哪一天不死人?
绝不能因为袍泽身死,就露出伤感叫边军小看了京城禁军,嘲笑他们是样子货。
++
只不过,后帐里,随行的医士秦大夫在灯下检查着于成与另三名凶犯的尸体。
俊秀的医士偶尔抬眼瞟向前帐,帐幕内铜灯高燃,帘上有那虞氏女子的金橙色剪影,映出她抱琴垂首的纤薄之姿。
这样柔弱的女子,也能在这地方活下去?
医士秦岚心想,他半点没看出这女子如何能得到范宣阳的宠爱。
好在无论如何,今晚平安,应该不会有凶犯再来了。不过,大人今晚恐怕也来不及查侍卫于成的死因。
因那位虞娘子就够烦人了。
她还在契而不舍地和公子讨价还价:“真的不可以吗?我也是德阳军里的乐工,就算不是正军籍,也是乐营里雇佣的乐人,你推荐我去京城禁军衙门里做乐工,有什么不可以呢?”
“京城免谈。”
“……你是担心我丢脸吗?要听我弹琴吗?我很出色的。”
“不用。”
“也是,我刚学的。”她羞涩。
“……”程稚安哑然。
半个时辰过去,程稚安已经麻木了。听她反反复复,就是强调了一件事,她自称乐艺上天赋过人、才华出众。在德阳城里数她第一,总之她靠本事不是靠脸吃饭。
以此为前提,她提了两个条件,第一,她要上京城禁军衙门学艺,要一封推荐公文。第二,她要路费。
平心而论,程稚安觉得她不贪。还有几分诡异的上进好学之心。一封推荐公文于他更是举手之劳。但他不傻。范宣阳迟早要回京城的。
范尚书家虽然全家流放岭南,范宣阳贬至德阳为军牢小吏,但此子可是与他程稚安的同母妹妹订了亲。他不会不管这个未来妹夫。
且,这虞娘子真怪。
程稚安已经开始怀疑好友范宣阳的眼光。
范宣阳与他的妹妹在京城,有才子才女之名,可谓珠联璧合,范宣阳以往喜欢的是典雅有才气的高门贵女,绝不是眼前这虞娘子般古怪的微贱女乐。
莫非是家中大变,贬到了边关,所以范宣阳的性情也扭曲了?
“你要怎么样,才答应推荐我去禁军衙门呢?”古怪虞桃沉思着,“我的才华无人不知,你难道是故意为难我?因为我美貌,难道你是在暗示我,要陪、睡吗?”
“……不是。是你理解错了。”程稚安平静回答。
旁边立着的玉琴和冰弦,勉强维持着表情不变,这位娘子是没看到他们两个大活人吗?不就是防着你色、诱,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们公子在暗示要陪、睡?
小厮们对公子的镇定,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虞娘子虽然不是绝色,但这种天真浪漫的缠人劲儿,其实很叫人喜欢。
若真是个没趣的人,公子也是三天没好好休息了,哪里有空在这里陪她说了快一个时辰?
玉琴在心里,难免浮想联翩,公子和范公子也是同窗好友,同时喜欢一个女子,也不是不可能……
程稚安放下茶,对她淡然说着:“我没看出你有才华足以选进禁军乐部,推荐公文给了你,是损了我的脸面。况且你也说了,你也只算是普通美貌。”他微笑,“禁军三衙乐部,不论是容貌还是乐艺,非绝色不赏,非绝色不听。”
玉琴都有三分同情了,公子在奚落她,历来绝色二字,可喻美人,也可喻乐技音色。
她可是两样都不算绝色。
冰弦却是幸灾乐祸,这位虞娘子在这边远乡下的德阳城,抱着刚学的琴就以为自己才华出众能进京城,废话,德阳军乐工们必定都是看在范公子的面上,才让着她呢!
虞桃眨巴着双眼,瞅了他半晌,才慢吞吞道:“那……我认得他。”她手一抬,指向了冰弦。
冰弦僵住了。
她又对程稚安道:“我还看到了这几天有三伙人老是在你帐子附近转,其中有一伙三个刺客一个时辰前进了你的帐子,再没有出来。”
军帐里的空气凝结了。
玉琴觉得自己都喘不上气来。冰弦僵着没动。
此时冰弦才惊觉,她早就发现他了。他两天前奉公子之命去乐营悄悄认个脸的时候,这位虞娘子就发现他了。
所以她找上门来了。
但这怎么可能,他冰弦虽然只是家仆,但也是跟着公子在京城里办过不少大事的。她一个女乐,怎么能发现他?
灯影下,程稚安撑着头,倚在交椅上看着虞桃。
灯光映出他长眉俊目,鼻直唇红,且他双眸神光湛湛,脸庞儿棱角分明。
他与虞桃一坐一立,这神采也让贴身两位小厮颇为得意,这女乐初一进帐虽然先声夺人,又爱处处自夸,但与他家公子风采相比,也只能说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不值一提。
玉琴、冰弦屏了气息,只看公子如何决断。
++
程稚安前三天方一到德阳城便昼夜不休,暗中潜行侦办密事,他自觉身体很是疲倦了。
但他一直撑着,不动声色与这女乐周旋。
眼看到她素手一抬,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