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色澄澈，朗月星疏风不寒。时近亥初，大街上几无行人，舞坊的灯笼璀璨夺目。
岑商负手而立，月色将人的影子拉扯的颀长瘦削。依岚等人回应的功夫，便踩着他的影子消遣。
思忖良久，岑商眸色有些飘忽的轻声道：
“既然他们身后有官府中人做靠山，我们贸然前去他们的老巢，未免有些鲁莽。倒是你方才说，那龙三好色，手下又有类似的行当。非是我言语冒犯，只是在想，杜坊主到底是见多识广，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依岚的面色有些为难：“这要如何问？这舞坊和那些地方还是不一样的，岑兄想多了些。”
“我只是想起，清越舞坊在姑苏城算是稳坐舞坊中的头把交椅十余载，迎来送往的消息该是灵通，姑苏的风潮亦由此处引导，达官显贵都会造访。”岑商端的一本正经的出言解释，试图说服依岚。
“也罢，那我回去替你问问，不见得有用，你再思量些旁的打算。”听岑商说得也有些道理，依岚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头，有些不抱期待的浅浅回应。
“廿一那日，我休沐，不行到时再去探探十里亭，左右离得不远。这几日我让手下弟兄去沿河集市盯一盯他们的小喽啰。时候不早，姑娘早些进去吧。”瞧着依岚略显疲惫，岑商诉说了计划，二人便各自归去。
舞坊不同于旁的商铺，此间时辰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依岚来了兴致，借着这一身男儿装扮，走到了前头去观瞧。
灯红酒绿，笙歌丝竹。水袖翻飞，腰肢纤柔。
一派迷醉景象中，不时传来喝彩声，笑闹声。当真是逍遥快活的不夜园。
依岚有些茫然的立在大堂的过道一侧，混迹在人群中，痴痴的瞧着正对门面的阔台上，一身姿飘逸的姑娘翩跹起舞。罗袖飘忽间，人似羽化仙，身似银蛇巧，凌旋的步法轻快，借一缕丝帛便可腾跃九霄。这等轻盈姿态，若是施展轻功，想也未尝不可。
身后的肩头忽而被人轻轻点了点，淡淡的栀子香气扑鼻而来，“小兄弟这是看呆了？舞坊的头牌舞娘，芰荷，可还合郎君心意？”杜司司嗤笑着逗弄依岚。
依岚多年来生活安静纯粹，一时被人撞破，多少有些不自在，别开了视线，喃喃道：“我，我先回房了。”说罢，小脸一红，逃也似的离去了。
本还想借机问问消息的，哪知她高估了自己，还是舍不下颜面的。
翌日晨起，依岚难得的敲响了杜司司的房门。甫一开门，杜司司颇觉诧异，赶忙热唠的将人迎了进去。依岚飞速的扫视着她房内的布置，清雅中自带三分大家闺秀的文质，文房用度，书画卷轴不在少数。而摆放的虽然整齐，却也能瞧得出日常翻动的痕迹。
这样的一个人，是如何适应了外间纷纷嚷嚷的烟酒客的呢？
大清早的，杜司司本在盘查昨日的账册，依岚造访，她索性将方才婢女送来的桂花银耳羹递给了依岚，“难得来此，该是有事？新炖的桂花，尝尝。”
依岚颔首，接过汤匙微微舀了半勺，入口绵软却并不甜腻，桂花的香气恰到好处，“多谢姐姐，的确有事请教，不知您可方便？”
“请教谈不上，说来听听。”杜司司在她身边扯了个小凳落座，手捻一把团扇，慢悠悠的摇着。
“那我便直说了。姐姐可曾听过龙湫帮，可了解那帮主龙三？”依岚放下了汤匙，目光灼灼的望着杜司司。
“号称姑苏第一帮的地痞流氓，如何不知。怎么，妹妹的事和他们有牵扯？那龙三神出鬼没的，可不好相与。不说别的，单就这个行当，他们的人常年来此闹事骚扰，巴不得尽数收入龙三的麾下。”杜司司的语调平平，脸色却算不得好。
依岚觉得有戏，眸光精亮，坐得端端正正的仔细听着，“姐姐这是深受其害了？非是我的事，查他是为岑商。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姐姐若有线索，可方便透露一二？”
“那你总得先与我说个大概，我也好知道与你说些什么。龙湫帮人多势众的，腌臜事早已见怪不怪，就看妹妹想听什么了。”杜司司将团扇收了，放在桌沿处，也变得认真起来。
“不怕姐姐笑话，我与岑商先前去探一个镖局走货，可巧撞见打劫的，本想帮忙竟招惹了水匪。若是寻常水匪倒也好说，可那处有个蒙面黑衣人功法路数诡谲，我二人险些丢了命。
那水匪自称是龙爷的下属，这才想去查他的。昨夜去了鬼市，得了些许消息，听闻这人背景强横，不露真容，没了办法才问姐姐来的。”依岚忽闪着眼睛，有条不紊的说了个大概。
杜司司敛眸听着，半晌方调侃道：“妹妹这是话说一半留一半。你是听人说他经营我这等营生，又是个老色鬼，才来问的吧，嗯？”
依岚有些尴尬地躲闪了视线，绞着手指嘟囔道：“姐姐，我无意冒犯的。”
杜司司嗤笑，“无妨，坊里小姐妹曾有在他手底下吃过委屈的，这人心狠手黑，视人命如草芥。可你二人大抵惹不起，他曾敢带着弟兄来我这里招摇过市，调戏头牌。虽不曾明言身份，到底是被下头人认出来。听我一劝，此事若与你家事无干，莫要掺和。”
“这般说来，姐姐见过？告诉我他的模样可好？非是我痴，我应了岑商的，不好食言。且那水匪滥杀无辜，数条人命入海，冷眼旁观，心下难安。”依岚深觉有了一线曙光，断然不会平白放弃。
姑苏现下官匪勾连，十年前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若官府有人昧良心，她的旧案又怎可期待向这些人申冤。
“非查不可？”杜司司眉心微微皱起。
“非查不可，请姐姐解惑。您放心，依岚应您，即便有闪失，绝不将您说出去就是了。”依岚躬身一礼，甚是正经。
“罢了，可会工笔？”杜司司叹了口气，绕去了案前，柔声问。见依岚点了点头，她招手示意人过去，又道：“我说你来画。”
二人磨合修改许久，一个脸上带了块刀疤的中年方脸男子的形象跃然纸上。没有想象中满脸横肉的恶毒，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路人模样，放在人堆里都不好相认的。
“妹妹年纪尚轻，莫要孤身犯险。若有需要，你开口，我能帮多少是多少。”杜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