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岚抓过依黛烟的亲笔信,一目十行的扫过,整整三页纸的内容,令依岚心凉如水,呆楞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信中所写,是依黛烟承认,自己亲耳听到依适平和楚王属官的密谋,乃是设计将柳家与构陷太子事勾连一处,彻底击溃与林家和后党有所牵扯的势力,伺机杀掉可疑的柳家女,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
依黛烟觉察此事时,这些筹谋本有机会阻止,只要她上告朝廷,太子和柳家或许都会有一线生机。而她在信中坦陈,当年时局,她猜测太子羽翼丰满,陛下或无意保全,便为顾全自身和肃王府,未曾出言相告,知情不报的隐瞒了数载。
而且,她作此决定怀有私心,打算救下依岚,将人养在身边为己所用,成为实现她诸多筹谋的一枚棋子,既可在关键时候牵制朝堂,又可以护下肃王府,还可为玄镜宗的前程寻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依岚读罢此信,总算明白依黛烟的盘算里,尽皆是绝路的缘由。此等欺瞒利用,为君者容不下她,知晓内情的依岚也不会原谅她,被她假意利用的太后更不会手软,她十死无生。
若瞒个长长久久,依黛烟或有生机,但这等重要的证词,乃是扳倒依适平和楚王的关键,她想依岚成事,就不会将秘密带进坟墓。
“原来如此,”依岚喟然一叹,“陛下,那兄长的事更清楚了。听闻长兄是自尽,岚儿觉得楚王这等小人,自尽太便宜了,是否应该让他万箭穿心?肃王妃信中还言说了太后的动机,您对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态度?真相昭然,您还犹豫不定,究竟在思量什么?十三个儿郎,您想把大位传给谁啊?”
“这是你该问的吗?肃王妃的信你看了,不想去找她讨个说法?她当年若将此事告知于朕,何来后续的惨剧?”陛下察觉依岚方才的错愕,打算利用这一点反击了。
“我猜,她当年若告知了您,或许早在十一年前,肃王府就销声匿迹了。长兄未见得能好好活着,我怕也看不到今朝的太阳。”依岚再不演戏,“陛下,你还把我当傻子呢?我改主意了,再拟一道旨意吧,册刘贵妃为继后,别再演你和我母亲帝后情深的追思戏码,否则,岚儿今夜就让您与她团聚。”
“荒唐,你这是得寸进尺,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陛下冷了语气。
“那我现在替您把随侍和禁卫都叫进来?还是让我给您放把火暖和暖和?”
依岚随意的摆弄着烛台,将火苗凑近了一旁的文书,“现在是我拿捏你,我来此可不是孤身犯险,方才陪你演戏的话您都忘了吧。江湖横行数载,现下我能在前朝挑动起风浪,日后您容不下我,我很清楚。所以,这后路我早想好了,您安心当太上皇,我给您养老;您冥顽不灵,我这就给您送终。”
“你…!萧昀岚你这个疯子,逆子!”陛下怒极,拍案而起,却猛然呕出了一口血来,气喘吁吁的瘫坐在椅子上。
“真不听劝。”依岚哂笑一声,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扭动机关弹出一把尖刃,“再大声些,把外头的人都招来好不好?让他们看看父慈女孝的场面。”
陛下拿不准依岚的功夫到底是何种程度,二人近在咫尺,方才吐血的恐惧令他不安,只得暂且稳住依岚,“岚儿想让你的哪位兄弟得势?说给为父听听可好?你的要求为父都答应你了,好好活着,别动不动就玩命。”
“其实你早有主意,楚王是你立的挡箭牌,康王因为有窦家血脉绝无可能。余下诸子早早打发出京,唯有襄王留在京中不放。是因为他年岁最小,好拿捏,对么?也许您想等上几十年,我不过是帮您提前了而已。”
依岚沉稳的回应着,手中转着那尖刃,“写吧,再写一道立储的旨意。岚儿背后的人脉会扶植他做一个明君,也会让他孝顺您。解药日后我会天天给您做,亲手做,祝您长命百岁。”
“朕现在叫人的话,你自己不惜命,只怕岑家和那些帮你的人,都可以因谋逆而人头落地。”陛下的话音比依岚的还要阴恻。
“那就试试,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刀快。”依岚手上转着簪子的速度更快了,都生出残影来了。尽管心底慌乱不已,可表面上装得挺像一回事的,“况且这些人本就为我所用,不过棋子,你想杀只管杀。等我带你上路,你把他们带着,太后就可以与窦家称霸朝堂,您开心吗?”
陛下眼下格外后悔方才头脑一热,一时冲动的屏退了随侍,后悔心底生出的一丝恻隐作祟,令他毫无防备的接过了依岚的茶汤,后悔自己轻视了眼前人,只当她是个年岁不大,流落乡野的小姑娘。
他该记得的,这是林后的女儿,和他当年佩服欣羡的皇后一般,机警□□,胆识过人。只是眼前人还继承了自己血脉里的自私和狠辣,反而令他胆寒。
“你为何属意萧泰?”陛下与人拖延时间。
“你为何我便为何,少废话,赶紧写,我的耐心也有限。”依岚半眯着眸子,冷声回应。
“你若是男孩,朕这皇位便是你的。”陛下莫名其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犯不着,不稀罕。”依岚随口就怼回去了,伸手将毛笔蘸满了墨汁,“写吧,我不想杀你,脏我的手。”
陛下嗤笑一声,接过笔来,感慨道:“朕英武半生,没想到栽在自己女儿手里了。今日是朕妥协,非是朕输给你。朕不愿在垂暮之年大开杀戒,萧家基业后继有人,万古长青,必须得有良臣佐政。你选了泰儿,想来朕还没老糊涂,没看走眼。”
依岚并未言语,凝神盯着这人把制书写完,随手接过,退了十步远,
“或许我出了宫门,你会将我万箭穿心,所以,我先告诉你,这毒若无解药,明日你活不过正午。父女走到今时这步,非我所愿,我一直渴慕亲情,却从未得到过至亲的呵护。如今长大成人,也释然了。我做了为人女儿该做的,无恨无悔,走了。”
依岚转头快步离去,身后一道幽沉老迈的嗓音掷地有声,“仰首走出去吧,朕不杀你。你让朕想起了年轻的时候,有你母亲在侧的日子。但朕这一生所为,也无恨无悔。”
抬脚踏出大殿的时候,夜幕暗沉,高天却又明星闪烁。依岚三步并两步奔向了岑九歌和韦潇然,沉声道:“快走。”
岑九歌压着嗓子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