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梅从大虎那掏出来早就预备下的狼皮披风,递给霍伯彦:“就知道你不会准备御寒的衣服。这还是你换给我的皮子呢,赶紧穿上吧。”
霍伯彦扫了眼她手中的衣服:“我不冷!”
“不冷也拿着,等你冷了再穿。” 傅惊梅抖了抖那披风,“这狼皮看起来真不错。”
说到这个他有些得意:“那是当然,这都是冬天打的皮子,全是青壮的公狼。”
“我说怎么这么沉呢” 傅惊梅放软语气,像在哄小孩子,“快点帮我接一下呗!”
霍伯彦没移动脚步,只伸出胳膊抓住那披风的一角。傅惊梅一松手,他就整个接了过去:“谢谢。”
字正腔圆,没有任何口音。
连傅惊梅这个异世之人,待久了都有点极细微的北方口音,裴柔之虽是在京师长大,但她说起话来明显江南调更浓。
然而霍伯彦说起话来标准到生硬,若非他的语气不善,傅惊梅甚至会以为他是个人工智能。
“小意思,别客气。” 傅惊梅挥挥手,往厕所那边走去了。留下霍伯彦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幕《趣经女儿国》演完时已是月上中天,有长达一个时辰的中场休息时间。
人们聊着刚才的剧情,拿着吃的走出戏园子,在周围散步赏月。二楼也有专门休息的地方,众人聚在一处,吃点心喝茶,话题也始终离不开方才的故事。
年纪小些的,都在聊《三打白骨精》。
有的说孙大圣实在太厉害了,又聪明又有本领;有的说那白骨精真狡诈,净会用些下作手段;还有的不住地骂唐僧不识好歹,可怜大圣忠诚仁义,却要被冤枉受委屈。
而另一边,年纪更大些,开了窍的,话题都在《趣经女儿国》上。
男孩子们多少还有些似懂非懂,早熟的女孩们已经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吵成一团。
阿舟眼睛红红地心疼女儿国国王,说唐僧辜负了她的痴心。
阿镜反驳说唐僧有他的志向和使命,要是真的受不住这点考验,根本不配做金蝉子。
天语听得似懂非懂,追问阿影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唐僧动了心,她怎么没看出来。
傅惊梅见裴柔之只吃着葡萄,笑看她们吵嘴却不出声,好奇道:“怎么?难道她们说得都不合你意?”
“她们到底年纪还小,这么想也是正常的。”裴柔之以帕子掩口,转头将葡萄籽吐出来,“他们不在一起,没什么崇高的理由,只是出于畏惧罢了。女王怕唐僧心里惦记着未完大业,佳偶变怨偶,唐僧怕的东西就更多了。”
“让你别问她吧?你看看,这家伙果然心里阴暗得很。” 大虎说,“明明是成全,被她说得这么难听。”
“我是实话实说罢了。” 裴柔之往大虎嘴里塞了颗葡萄:“再说心怀畏惧,并不是坏事。”
“那你呢?” 大虎问傅惊梅,“如果换了你是唐僧,你会怎么做?”
“怎么是唐僧,不是女儿国国王?” 裴柔之好奇地问。
傅惊梅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在识海里戳大虎。猫反应过来,赶紧往回找补:“她现在男装,说顺嘴了。我想说的是女儿国国王来着。”
“我既舍不得皇位,又不想被毛脸和尚、猪脸和尚叫师娘,没得想法。” 傅惊梅嬉皮笑脸。
“知道你没个正经。要不要出去赏月?这里倒是暖和,就是什么都看不见。”裴柔之白了她一眼,站起来问,“霍公子也同去吧!”
其他的小丫头们都想出去,可听说旁边的霍伯彦也去,就有些不太情愿。
傅惊梅本不太想赏月,但又不太放心裴柔之带着丫头们单独在外面,索性提议说让众人走在前头,自己带着大虎和霍伯彦在后面跟着。
远远看着裴柔之和阿镜、阿影他们指着天上说个不停,傅惊梅抱着大虎走在后面踢石子。
霍伯彦已经穿上了狼皮披风,配着面具看,就算他现在变身狼人再对着月亮嚎上几嗓子,她都不会吃惊。
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听着前面的叽叽喳喳。过了会,众人的话题不知怎么的转到了家人上,可能是今天的气氛实在很适合忆苦思甜,大家或思念或怨恨地说起了过去。
傅惊梅听着,神情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惆怅。
“你的家人都不在了么?” 低沉地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微微的鼻音。
大虎抬头看了他一眼,安安静静趴着没出声。
“应该还在。只是...见不到了。” 傅惊梅许久才回答。
霍伯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没再接话。
平心而论,傅惊梅挺喜欢和霍伯彦说话的。很多人都觉得他的压迫感太强,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了。可奇怪的是,傅惊梅觉得和他相处,比其他人轻松太多了。
他总是非常坦白而直接,哪怕是问问题,也不带有探究和期待。
比如刚才的问题,如果是别人,或许会问她原因,或许会表示恰当的同情,又或许会配合地表示理解,可霍伯彦只是点点头。似乎只要得到问题的答案即可,而对答案背后的东西并不关心。
这是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有时傅惊梅觉得,每个人都是一张纸,被他人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有的纸遇到了温柔的人,会变成好看的画,被围观的人夸奖。
而有的纸被粗心地对待,就变得皱皱巴巴的,缩在角落里,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和霍伯彦打交道,却像是用笔在空气中描绘,笔不落色,空气亦不受染。
“那你呢?你还有家人吗?” 傅惊梅把肺部的冷空气吐出来,看着白雾飘上半空。
“没有了。” 霍伯彦说,“都死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没什么悲伤的意味。
对于这样的回答,傅惊梅并不吃惊。
她其实挺想多了解些霍伯彦的身世的,他身上的矛盾之处太多了,而好奇心又是人的本能。
话到舌尖打了个圈,借着这种伤心事提问总不太好,她最后还是把问题强压了下去。
霍伯彦察觉到了她的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