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封丘门十字街。
小寿子呵着手下了门板,挥舞着高梁糜子笤帚扫雪。
那笤帚差不多有他胳膊粗,扫完身上就见了点薄汗。小寿子放好笤帚,又把棉布帘子下了一半,才跺着脚走回屋里。
柜台上坐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此时也睡眼惺忪。他拿下脖子上钥匙开了锁,店里就响起了清脆的算盘声。小寿子没管他,自顾自绕到柜台边倒热茶喝。
“寿子,你去看看瑞嫂子上没上灶,让她今儿多做些饼。” 那个算账的男孩头都不抬。
寿子好歹把手捂暖过来,却不肯走,只勾着头去看账册:“小阿青你个贼懒鬼,就知道使唤人。这个月赚得怎么样?东家可快来了,没点盈余可不好看。”
“比上个月多一点,但也没什么起色。横竖东家不指着这脚店挣钱的,只要不亏本就行。”
被唤作“小阿青”的少年见天冷的墨汁都凝塞了,赶紧加快了写字速度,“咱们又不是来做生意的。这个月的报告你别忘了送去。”
“前儿就送了。” 小寿子搓了搓手,“你上点心,东家可是答应咱们,脚店赚的钱都给咱俩娶媳妇儿!”
小阿青放下笔,也给自己倒了杯滚茶暖手。
他生得颇为齐整,可嘴里一番荤话说得顺溜极了:“你驴耳朵里灌多了勾栏瓦窑的事儿,听得王八动了。要想去找姐儿,出了门儿拐弯就是。”
小寿子也不甘示弱:“乌鸦落在猪身上了,甭在这儿跟我装。我不信你不想媳妇!”
小阿青刚要回嘴,外面有人笑着吆喝:“瞧这俩兄弟哎?大中午的就想媳妇了!要么,哥儿几个晚上带你俩去逛逛?”
两人迅速对了个眼神,小寿子紧忙往后院厨房里跑,小阿青则赔着笑迎出去:“哥哥们来够早的。这会儿饼还没上灶,要不先给您切点卤肉来?味好着呢!”
进来的是几个小厮打扮的汉子,倒也不客气,围着靠里面的一张桌坐了。
之前开玩笑的那个人摆摆手:“别忙来,中午吃过了的。来尝尝我们得的果子,这可是花萼楼的手艺!”
小阿青一听花萼楼,心里打了个突儿。他忙不迭凑近一瞧,只见那小小食盒里拼着五色精巧可爱的酥点,明显是宴席上撤下来赏人的,即便如此,也依旧卖相可人。
小阿青赶紧对着众小厮一通狠夸:“还是哥哥们能耐啊,花萼楼的点心都能弄出来。不知是哪位当红的姐儿赏识哥哥们?”
那为首的小厮得意地翘起二郎腿:“还有哪个姐儿,自然是我们爷最近的心头好。”
小阿青还想引他多说几句,小寿子已走过来,手中还提着个大铜壶,转着圈地一人倒了杯热茶。
小厮喝着茶,听着吹捧,被两人忽悠地北都找不着了,心道难怪大伙都爱找这对兄弟厮混。
想他们平日里鞍前马后,伏低做小地伺候主子,就是来了这烟花温柔乡,也是只能看不能吃。
老爷少爷们在里头左拥右抱,山珍海味,他们只能在外面吹冷风,有时回家还要招来后院奶奶夫人们的责骂。
这个脚店价格又不贵,同道又多,混在一起说说各府八卦闲事,赌牌做耍,岂不比在外面喝西北风强多了?
何况这对伙计是会做人的,不计较零星的小钱,还愿意奉承着他们,因而老主顾身边的伴当小厮,都对他们很有些好感。
“嗨呀!你家爷喜欢的那个……真真,还算是宽厚。” 另一个小厮骂道:“我家爷看上那个小娼妇,惯会作张作致地为难爷们几个。我呸!她要真能耐,有本事跟那位似地离了楼里,做娘娘去!”
小阿青见缝插针,装傻卖憨问道:“哥哥,您说的可是住在西街那位?圣上真这么喜欢她?”
小厮道:“除了她,还有哪个?如今她那边的灶是越发红火起来了,圣上一个月里倒有十多天在她那儿吶!”
“哟!那不是比宫里好多娘娘都得宠?难不成是天仙下凡?” 小寿子和小阿青一搭一唱,“哥哥在小公爷面前是最得脸的,也给兄弟说说,让咱们跟着开开眼。”
说罢,又殷勤奉上一大盘小菜儿,给那人倒上热茶。
小厮很满意他们的识趣,见众人都看着他,更是全身三千六百处毛孔,无一处不舒泰。当下和众人吃着小菜,把事原原本本地说来。
大梁朝祖宗打下的基业,到先皇那一代时,已危机四伏。
外部强敌环伺,北胡部,西吐蕃,南疆百越人蠢蠢欲动;内部积弊初现,国库空虚,隐隐有些不济之态。
但先皇雄才大略,乃一代中兴之主。他将军权牢牢抓在手里后,利用朝中党派的矛盾让他们互相牵制,趁机在粮草运输等关键职位上安排了自己人。并且发掘了一批骁勇善战的将领,各个攻破外部矛盾。
先后平定了吐蕃与百越后,先皇知道持续对外用兵只会拖垮内部,何况漠北草原的数十万铁骑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装出一心求和的样子,一边派人悄悄给草原重臣送去财物,让他们帮忙游说,同时使用离间计,挑拨得草原胡部的联盟四分五裂,各自为战,直到今天还没缓过来。
外患除去后,先皇一转头便靠着累累战果和手中的精兵震慑住了文官集团。
他也不和那些文臣耍嘴皮子,直接以铁血手段力排众议,启用了寒门出身的江陵江宰辅,全力支持他推广新政。从此大梁得以安稳内部,发展生息。
江宰辅与先皇君臣相得,又体谅民间疾苦,所为之事多利民。他的改革涉及财政税赋、土地户籍等众多方面,还一改重农轻商的风气,提倡农商并重。
如此一来,不仅国家财务状况大大好转,连百姓的生活质量也提高了一大截。
只可惜先皇多年劳碌,寿元有限。他死后,始终被压制的党争终于反弹。
昔年的江陵此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一生从不收礼,为官谨慎廉洁。可耐不住门生故吏遍天下,又备受年轻人以及寒门子弟的拥戴,这些人自然而然聚在他身边形成了改革派。
要说这当今天子,那真是运道好得令人不得不服。
太后早年是个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