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傅惊梅整整吃了四天剩饭,才总算得以改换口味。
大年初五俗称破五,这一天要赶穷,放炮,吃饺子。出身庵堂的阿音如今做得一手绝妙素菜,恰好抓到机会大展身手。产自修家庄的山货不少,没用多久摆上满满一桌子。
素烧鹅,木耳豆腐包子,酸辣蕨根粉,扦瓜皮儿,蜜浇芋......最后再来一大盘热腾腾、水灵灵的香蕈饺子。
众人围着主屋厅中的大圆桌吃了个痛快,便收拾了东西,回各自的住处去。这几天他们都留宿在了主宅的客房,白天吃喝玩笑,夜里也凑在一起游戏闲聊。
过了破五虽还不用工作,但也不好一直赖在这里,于是纷纷请辞,回去整饬一番。
连着热闹了几日的大宅突然安静下来,傅惊梅有点不适应的同时,又稍稍松了口气。阿镜和甘草已经去洗澡了,她自己也觉得头发油油的,装好换洗的衣服就往裴柔之的院子走。
阿影看见她来,指了指浴房:“艾叶汤好了,东家快去。”
裴柔之喜欢泡各种药汤香汤,她便时常过来蹭一些。
泡汤做面膜,和裴柔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感觉找回了前世和闺蜜一起做spa的感觉。
大虎中午吃撑,已经出去散步消食了,现在不知在哪个院子里乱窜。傅惊梅摇摇头,走进更衣室。
她的首饰并不多,从前她就是那种一枚戒指戴十年的人,现在也一样。将那根沉香簪用软布小心地包好,这才踏进浴桶,长舒了一口气。
帘子那侧的裴柔之话里带笑:“这两天累坏了吧?元宵前能清净几天了。”
“是啊,元宵花灯你想去哪看?” 傅惊梅闭上眼问,蒸腾的药香让人不自觉神经松弛。
“平关城的花灯也有好几年没看过了。” 裴柔之的声音在水雾后不甚真切。
傅惊梅想起两人当初相遇的事,也笑了:“现在平关城没有武安侯府了,你想去哪看都行。”
两人悠闲地聊着天,说起刚认识时候的旧事,一直泡到水都有些凉了才慢吞吞爬出来。
“去我屋里待会?” 傅惊梅问。
“有什么好酒?没有我可不去。” 裴柔之斜睨她,热气让她的眼波多了丝慵懒。
“真是个酒鬼。” 傅惊梅嘴里这么说,还是认真想了想,“除了秋白露和翁头春之外,都是些你存在那的花果酒了。”
“阿影,去,把我那坛红云浆送到你东家屋里。” 裴柔之说。
感觉自己被无声鄙视了的傅惊梅:“......”
两人头上还裹着厚厚的巾子,戴好了风帽一同往傅惊梅院子里走。
裴柔之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优雅地霸占了最舒服的软榻,熟门熟路地找出酒杯给自己倒满。傅惊梅则坐在梳妆桌前擦头发,她这具身体的头发厚实,还真不太容易干。
“东家,东家?您要的小菜送来了。”有人轻轻扣了扣窗棂,是阿音。
“干喝酒多没意思,我叫了几个小菜。” 傅惊梅起身,“等着,我去拿进来。”
裴柔之在屋里等了一小会,眼见傅惊梅似乎被什么绊住了,半天也没回来,便放下酒杯敛裙向外走去,路过梳妆台无意识地一瞥,瞳孔猛然缩紧。
梳妆台上放着一只乌黑发亮,式样简净的发簪,看上去便是男子所用。
裴柔之指尖微颤,缓缓拿起那支木簪,闻到它上面若有似无的清幽异香。她嘴角绷紧,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上摸索而去,终于在碰到簪头时停下,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那里阴刻着两个古篆—— “太岳”。
傅惊梅拎着小菜回来时,裴柔之依旧懒懒躺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和阿音说了一会话,让你久等了。” 傅惊梅把小菜摆好,扎了个松松的低马尾,把发簪好好戴上。
“巽卿。” 裴柔之低低唤道。
傅惊梅等了半天没下文,疑惑地问她:“怎么啦?”
浮夸的笑容褪去,像被剥离的壁画。裴柔之眼中透出傅惊梅从未见过的虚弱:“”如果有一天,我带来很大的灾祸,你......会恨我吗?
“你惹的祸还少吗?” 傅惊梅试图调节气氛,“发生什么事了?”
裴柔之不语,只定定地看着她,似乎一定要等到回答。
这种时候,裴柔之和霍伯彦还挺像的。
她摸着耳坠想了半天,才问道:“那这个灾祸,是你有意招惹的吗?”
“不是。”
“你会为了避祸出卖我们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 傅惊梅摊手,“既不是你主动招惹的,你又不坑自己人,我为啥要恨你?”
“可是你会被牵连,也许会......有性命之忧。”裴柔之艰难地开口。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啊!” 傅惊梅坐下翘起二郎腿,开始削苹果,“就算没你,我的脑袋也随时可能离家出走。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她看裴柔之还是不说话,倾身上前,递过一块苹果:“早知道你有心事,什么时候你觉得时机对了,再告诉我。”
裴柔之看着那块苹果,许久仰起头,重新挂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真不怕被我害死了?”
傅惊梅咔嚓咬了口苹果,坦诚道:“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说不嫌事大那是撒谎。但我觉得吧,要是怕麻烦,那干脆别交朋友了。”
今天你麻烦我一点,明天我麻烦你一点,朋友不就是这么处下来的吗?
“你倒是好说话。” 裴柔之脸部线条柔和下来。
“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好说话。”
“喵噢噢噢噢!我闻到香味了!” 公鸭嗓听起来很兴奋。
“吃点水果?” 傅惊梅收住话题,指了指小几。
“外面没意思,逛了一圈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大虎看都没看傅惊梅拿过来的苹果,陶醉地嗅着酒香,“回来的时候碰见刺儿头了,叫他一起来。”
话音刚落,帘子外便传来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