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互市的竞拍,一年只举行一次,专门针对西域那些数量极稀有的异宝。
参加竞拍肯定需要大量的金银,傅惊梅这次十分准备充分,并不担心会落空。不过她来此的主要目的是卖东西,那些西域商人手中所谓的“奇珍异宝”,她倒是兴趣寥寥。
台上一位头上裹着纱巾的大胡子,正手捧一对金兽首缠丝红玛瑙杯,口吐莲花地介绍着。这样异域风情浓重,且本身材质罕见的器物最受中原商人的喜爱,买下后无论是转手还是送礼,都绝对不亏。
一番争抢后,这对玛瑙杯被一个黑脸的中原商人买走了。傅惊梅认得他,这人在西域这趟线路上也算小有名气。
装扮各异的人陆续上台,一次次出价声络绎不绝。竞拍会很快便接近了尾声,傅惊梅却始终没有参与其中。
直到最后一个中原商人交换完商品,满意地离开后,傅惊梅才在一众胡商惊讶的目光中走上台,将手中的匣子放在展示台上。
“我没看错吧?上来的是中原人?”
“中原人的好东西不就是瓷器、茶叶和丝绸?还能有什么?”
“这可说不好!他就是拿出来魏紫缎的那个人!”
“真的?那说不准......”
“嘿,无非就是瓷器丝绸之类的,我今天收得够多了......”
背后伸出来一只猫爪推了推她的背,仿佛在催促她。傅惊梅强忍住莫名的羞耻感,深吸一口气:“女神的吐息、驱邪的圣洁白霜、疗伤的火之精粹,各一瓶。”
一瞬间,台下的窃窃私语像被人按下暂停键, 西域商人们或讶异、或疑惑地望向了台中央的傅惊梅。
在众人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傅惊梅从丝绒的盒子里拿出三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瓶,将它们依次放在火光下,向众人展示着。
“啊!”
“咦?”
“嗯?”
台下的人控制不住地发出惊疑不定的慨叹,即使他们行商多年,见遍了各国的珍宝,这样奇特的东西也是第一次见。
三个瓶子都是用琉璃制成,瓶身镂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这倒也不算稀奇,盛产琉璃的西域诸国中,这样的瓶子并非找不出来。真正让人们吃惊的,是瓶中的物品。
第一个瓶中盛放的,是一种水状液体,迷人的浅粉色让人想起少女动人的双颊、或是花园中初绽的柔嫩玫瑰。
傅惊梅打开瓶盖,将一条纯棉的白色布条放入其中,等它充分浸润后再拿出,小心地挂在一旁柱子的铁钩上。
此时正刮着西北风,坐在下风向的西域商人们很快便闻到一股极其馥郁的香气。那味道没有焚香的烟气、也不像西域的香料那般浓烈单一,它是那样的醇和而复杂,仿佛揉合了一整个盛放的花田,将它置于美人的薄薄吐息之间,抚慰着人的身心。
即使是最老到的商人,也没有闻过这样迷人的香气,他们不由自主地闭气眼睛,用鼻端追随着那股令人心醉的芳香。
女神的吐息吗?
是玫瑰、茉莉、还是柑橘?不,比这更多,越是品味,便越觉得不可言说。
不少商人已经从那香气的美妙中挣扎出来,眼中闪过狂热的神色。这样的货物,足以能让任何一个王族豪掷千金,为他们带来不菲的声誉和利润。
他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死死盯住那个只剩下一半液体的小瓶子,等待那个中原商人开价。然而傅惊梅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补充了一句:“这香气会随着时间而变化。” 就将手伸向了下一个小瓶子。
西域商人们有些着急,但也只能强耐下性子,等着看下一件商品。
如果说第一个瓶子的风格是浪漫而奢靡的,第二个小瓶瓶盖上的眼镜蛇头则为其添加了一种威严,瓶中火红色的液体更是说不出地神秘。
在西域的拜火教、以及更远的海西国传说中,医药之神行走四方,带的就是蛇杖。聪明些的商人立刻意识到了它的作用,只是......“疗伤的火之精萃”,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
这么中二的名字,出自谁手自然是毫无疑问。傅惊梅此时尴尬得脚趾扣地,社死程度堪比小学的空间动态被重新翻出来。
她十分后悔自己当时没顶住大虎的死缠烂打,把命名权轻而易举给了它。
“这瓶火之精粹,专门用于外伤。尤其是跌伤和扭伤,将它涂抹到疼痛的地方后揉开,可以很有效地缓解疼痛。不可以服用,也不可以用在破损的伤口处......”
傅惊梅对旁边的一个护卫招了招手。那个护卫走上前,露出有着大块淤青的手肘。又小心地从瓶中倒出一些红色的液体,轻轻在自己的身上做起了示范。
“这瓶是试用装,当然欢迎大家前来试用,满意之后再买。” 傅惊梅回答了几个商人提出的疑问,这才举起最后一个瓶子。
最后一个瓶子中的东西和前两个都不同,是种平平无奇的白色粉末,看起来更像是盐。傅惊梅拿起来后,用小银勺挑出一点尝了尝,以表示无毒可以入口。
“驱邪的圣洁白霜......可以祛除口舌生疮、喉咙肿痛,和邪祟导致的牙疼。还能......” 傅惊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笃定。
在西域人看来,以上这些病症都是由邪祟引起的,凡是人说了话冒犯神明,或是最近吃了什么被“诅咒”的食物,就会有这样的症状。
现代人都知道,这种被称作“上火”的症状实在太常见不过,压力大,缺乏维生素都可能是诱因。可在这样医疗条件贫乏的古代,人们对疾病的解释大多寄托于玄学层面。
中原文明还好,发展出了一套在世界范围内都遥遥领先的医疗理论体系,虽然在几千年后被现代医学所冲击,但其有效性依旧在很多时候被证明。
相对地,隔壁的游牧文明就比较惨了,小病也许还有些草药之类的,大病基本就靠跳大神。而远在欧亚大陆另一端的西方文明,在工业革命之前的治疗方式都十分反人类。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放血,而另外一些药物的配比,则足以提前送走患者。
中药,傅惊梅是不懂,然而这完全不影响她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