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新月可以是美人眉,草原的弯月却只能是雕弓。
铁敕族中心处的大帐中,老族长和自己的儿子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各自捧了碗奶茶慢慢喝着,消化着今天收到的种种冲击。
老族长年纪大了,草原的老头狼再足智多谋,总有一天也要让位给年轻的公狼。铁敕族族长培养了小儿子很多年,看着他平安长大,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继承人。
阿木古郎并不是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但会是个出色的头领,对于他们这样的中等部落来说,生存的智慧远比蛮横的武力来得重要。
所以在父子俩头一次出现分歧时,老头领意识到,这或许会是决定他们部落未来命运的转折点。
几天前,那个中原商人、阿木古郎的安达,启程离开了,为部落留下了大批的茶叶、盐巴、棉布。部落的孩子们甚至在那些装填妥当的箱子中,找了大量的糖果和中原的小玩意。
这些都是他们部落产出的羊毛和羊绒换来的。有了它们,铁敕族可以和周边的部落换来羊羔,换来马匹,实力也会随之提升。
现在的部落里,纺织毛线已经成为了仅次于牛羊外的头等大事,它带来的好处,就是小孩都能看得清楚。
男人们,女人们,欣喜地轮番捧起那些中原人带来的粟米,赞美着食物的芬芳,却唯独嗅不出那个中原商人的野心。
在那个中原商人离去前,他们正式立下了约定。从今以后,铁敕族的所有羊毛制品只能卖给他。
而中原商人会将自己的货物委托给铁敕族,由他们运送到粟底绿洲,和西域商人交换后带回。作为回报,铁敕族能在必须的物资外,另外获得不菲的金银作为报酬。
双方当着族人的面立下誓言,又祭拜了草原的神灵。这象征了誓言的牢不可破,如果有谁背弃了诺言,便是背弃了长生天,受到所有人的唾弃。
老族长对此是乐见其成的,那个修子丕是小儿子的安达,人品很不错。有这样一个利于部落的伙伴,阿木古郎日后的头领之位也会更加安稳。
何况阿木古郎本人也很喜欢这个新安达,又是送他小马驹,又是送鹞鹰,更是将人一路送到了草原边缘才返回。
然而,回来后的小儿子却多了心事,前几日更是语出惊人,坚决反对他站在巴林罕部一边。
巴林罕部的意思很清楚,他们要趁着查塔尔部内乱,夺取最好的草场,最好拔除他们的王帐!
几个中型部落的头领都不傻,唯唯诺诺地谁也不肯先表态,都推说要好好想想。他们几个部落向来同气连枝共进退,这几年铁敕族愈发富裕,无形中充当了领头的角色,更加要谨慎行事。
如果小儿子提出的意见是置身事外,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族长不会惊讶,可阿木古郎提出的做法,他连最大胆的梦中也没想到过。
“很多族人会因此而死!” 老族长怒斥。
“是!” 鲜少动怒的阿木古郎分毫不让,“可等巴林罕部吞并了查塔尔,下一个就是我们!”
柴火噼啪作响,老族长慢慢地将手里的碗转了个圈。
对面的小儿子始终没说话,跳跃的光影照在他前额的巾子上,奔腾的骏马似乎要在火光中活过来。
老族长猛地意识到,他已经不是那个跟在自己后面叫阿爸的小孩了,这铁敕族的未来,总还要交到他手里的。
“你说阿木古郎那小子真能听进去咱的话吗?”大虎一屁股坐在傅惊梅的肚子上,差点把她的午饭压出来。
“他肯定是听进去了的,不过能不能做主就不好说了。”傅惊梅推了推它硕大的头,“现在草原就是个低配版三国,势力平衡。要是巴林罕真把查塔尔吞并了,之后肯定是要收服其他的部落,到时候草原一家独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是东家,巴林罕部不是亲近大梁的吗?” 阿镜不解地问,手上缝补衣袖的动作不停。
“亲近?谁知道是真是假!”傅惊梅嗤之以鼻,“以前查塔尔和大梁对着干,巴林罕那是为了牵制对方,才会交好大梁的。等它真吞并了查塔尔,你看还会不会和大梁交好。到时候恐怕第一个南下劫掠的就是他们!”
“但.....那个阿日斯兰,靠得住吗?” 阿镜还是忧心忡忡。
“阿日斯兰是聪明人。他被卖成奴隶都能卷土重来,搅合得查塔尔部不得安宁,可见其手段心计。”裴柔之气定神闲,“我们让铁敕族帮他夺王位,那是雪中送炭。”
“本大爷看那小子,可不像个念恩情的。”大虎吐槽。
“念不念都无所谓。” 傅惊梅懒洋洋地说,“他初登王位根基不稳,肯定还要多依仗咱们,让他趁机答应羊毛生意,不是难事。”
“日后他羽翼丰满了呢?”
“那时候他就离不开这么巨大的好处了。即使他能,他的族人也不能。” 裴柔之笑得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傅惊梅接口道:“等铁敕族为首的部落联盟和查塔尔部都做上了羊毛生意,巴林罕部自然会跟上。我们只要一碗水端平就好。”
“东家。”院门口传来一个有些紧张的少女声音,“您叫我?”
“来啦?” 傅惊梅看见门口的少女,招招手,“过来过来。”
庾十娘深呼吸几下,走了过去。
跟着东家和夫人去了趟草原,她终于实现了一直以来的目标,作为夫人的护卫留在了主院。庾十娘看着对面的人,眼睛闪闪发亮。
“从明天起,你就跟着杨晏学习。这一个月内务必多上点心。” 傅惊梅嘱咐,“我不在庄里,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东家!” 庾十娘大喊,脸激动地红红的。
“这次我不和你同去,有事一定要及时传讯。” 裴柔之犹自担忧,“西南......贫瘠。你要小心,低调为上。”
“放心吧姐妹!”傅惊梅听到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笑着捏了捏裴柔之的脸,“庄子和京师的生意我就交给你了,工坊里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会定期来主宅汇报。”
“入夏之后西南格外酷热,毒障也多,我其实是不支持你去的。” 裴柔之拍掉她